吳瀟瀚將楊時聞哄順毛後，鬆開了懷中人，趁機拿走自己的可樂。他們繼續剛才補課的話題，吳瀟瀚問道：“期中沒幾天了，對於補課，有什麼想法嗎？”
    楊時聞將雙手背在身後，右腳腳尖點地，無意識地來回逡巡：“需要麻煩你幫我劃重難點，還有，借我各科筆記。”
    “劃重難點沒問題，筆記的話，我記錄的太少。”吳瀟瀚提議：“我可以借周沛和班長的給你。”
    楊時聞點頭同意。
    “隻需要這些嗎？”吳瀟瀚納悶。
    楊時聞：“還需要什麼？”
    “錯題本、習題冊、輔導書、試卷……之類的。”吳瀟瀚掰著手指頭一一舉例。
    “錯題本和輔導書不需要，習題冊和試卷可以自己刷。”楊時聞麵色不改，語調平靜無波。
    “怎麼感覺，大哥對自己很有信心？”
    “還行。”楊時聞瞄一眼吳瀟瀚，頓了頓繼續講道：“如果有不會的地方，我向你請教。”
    吳瀟瀚撲哧一下笑出聲：“你入學前是不是參加過一個資格考試？”
    “是的。”
    “考得如何？”
    “都及格了。”
    “及格”二字一出口，吳瀟瀚撫掌大笑，手中的可樂瓶被拍得啪啪響。
    他在笑什麼？笑我成績不好嗎？是因為我不夠優秀嗎？楊時聞捉摸著。他也沒惱，等對方笑完一波才開口：“那麼好笑嗎？”
    吳瀟瀚狠狠點頭，捂著肚子，上氣不接下氣地樂著。
    楊時聞忽然想到，不考慮性別，吳瀟瀚喜歡的是優秀的、好看的、閃耀著光芒的那種人。他認真評判下顧衍的外表，是帥氣好看的，絕對有資格歸類為閃耀著光芒的那類。那，目前就缺個優秀了。怎樣才算優秀呢？他心裏念叨著，不自覺問出了口：“什麼樣的人，你認為是優秀的？”
    吳瀟瀚逐漸收斂笑意，認真問他：“為什麼問這個？”
    “好奇。”
    “優秀”二字立刻令吳瀟瀚聯想到一個人，那樣一個人，方值得這般形容。
    吳瀟的視線落在眼前明眸皓齒的楊時聞身上，覺得自己不應該給這個放棄大學重讀高中的男生太大壓力，斟酌少頃，一字一頓地說道：“超越自己，有所進步，就是優秀的。”
    楊時聞反複回味這句話，從前的自己好像沒有明顯進步過，顯然達不到吳瀟瀚心中“優秀”的標準。既不優秀，又不好看，身上沒有閃光點，普普通通的一個人，還是個男生，完美避開了吳瀟瀚喜歡的每個條件。
    算了，糾結這些也沒用。超越自己，取得進步，現在倒是很容易做到，他暗暗思忖。幸虧在資格考試中把分控得那麼低，為自己留有很大餘地。應該控得再低些，那樣子，進步空間會更大。他垂下眼瞼，不免惋惜。
    吳瀟瀚留意到楊時聞始終低著頭不說話，擔心他自尊心受創，急忙安慰：“別擔心，盡力就行。”
    “嗯。”楊時聞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隨口應下。
    天完全黑下來，吳瀟瀚和楊時聞聊著聊著，逐漸遠離教學區，不知不覺地朝假山方向走去。
    吳瀟瀚：“想知道我的成績嗎？”
    “什麼？”楊時聞回神。
    “想不想知道我的成績？”吳瀟瀚重複一遍。
    我知道的，別說你現在的成績，你小學的成績，我都門兒清。楊時聞腹誹，可嘴上假裝感興趣：“想。”
    吳瀟瀚一臉驕傲：“我的成績很穩定，全班前20，是不是不錯？”
    “很棒。”楊時聞回答得斬釘截鐵。
    “所以啊，你不用擔心，我肯定會幫你的！”
    “那以後……”
    驟然間，楊時聞被吳瀟瀚拉住手臂停了下來。麵前的世界猛地消失了，他詫異不已地發問：“怎麼了？”
    吳瀟瀚的手心，被楊時聞的睫毛刷得很癢。他竟然領著對方來到了學校假山，假山靠近教師公寓，遠離教學區，有亭台可以休憩，沒有路燈，隻有寥寥幾盞地燈，妥妥的約會聖地。晚飯這個時間，正是各個小情侶在此出沒之時。吳瀟瀚一眼瞧見左前方的情侶站著擁吻，正啃著火熱。所以登時拉住了一股腦往前走的楊時聞，用沒拿可樂的那隻手捂住其雙眼。
    吳瀟瀚：“少兒不宜。”
    根據吳瀟瀚的反應和所處的地點，楊時聞大概猜到周圍發生些什麼事。他不以為意地拉下眼前這雙手，看清了兩米外的情況，果然。
    楊時聞對手的主人說：“應該是我捂住你的眼睛才對。”
    “大哥很有經驗的樣子？”
    楊時聞沒聽出對方話語中的戲謔，疑惑地問：“什麼？”
    “你跟你女朋友接過吻嗎？”
    怎麼話題扯到這個上了，楊時聞不明白。他反應不及時，吞吞吐吐地說：“我不……不記得了。”
    吳瀟瀚輕哼一聲：“我有時候忍不住懷疑，你是真的不記得了，還是在裝傻。”
    “真的不記得了。”楊時聞的語氣十分真摯。
    吳瀟瀚等了半天，也沒見對方再說什麼，語氣有些生硬地問道：“你不好奇，我有沒有接過吻嗎？”
    雖然吳瀟瀚被很多人追求過，但並未交過女朋友，也沒聽說他談過戀愛，應該沒接過吻吧。心中雖然有答案，楊時聞麵上沒有表現出來，按照對方希望的那般問道：“你接過吻嗎？”
    “當然沒有。”吳瀟瀚當即接話，聲音拔高。
    “哦。”
    “你怎麼，怎麼對我一點也不好奇？”吳瀟瀚不甘心：“對我為什麼不開心不好奇，對我的成績不好奇，對我的情史也不好奇。”
    這讓楊時聞怎麼回答，吳瀟瀚的成績、戀愛、家人、朋友、同學……他了如指掌。況且，之前是吳瀟瀚自己不說為什麼不開心，怎麼還能怪他不好奇？
    楊時聞沉默片刻，吳瀟瀚顯然意識到自己的無理取鬧，略微咳嗽了兩聲：“可我卻對你好奇，非常好奇。”
    “好奇什麼？”楊時聞不解。
    “好奇你的一切。”
    “可我，不記得了。”楊時聞不能坦白自己曾經的事，也並不清楚顧衍曾經的事。
    “騙人。”吳瀟瀚不太高興，聲音低低的：“你明明記得自己的女朋友！”
    楊時聞決定實話實說：“我沒有騙你。你好奇的事，隻要我知道的可以全部告訴你，絕對不會欺騙。我並不記得她，是我醒後，父母告訴我的。我已跟她說明清楚，徹底分手了。”
    既然對方說了好奇的會全部告之，吳瀟瀚也沒客氣：“你父母也知道，是不是你跟你女朋友之前的感情很好？”
    “好像不好。”
    “怎麼說？”吳瀟瀚連忙追問。
    “我，從前的我，應該不是真的喜歡她。”
    吳瀟瀚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來了：“繼續講，我想聽！”
    “我曾在房間找到一本舊相冊，裏麵記錄著一個女孩、一個男孩與一隻金毛的故事。那個男孩，是顧衍。那隻金毛，房間的床上有一個與它很像的玩偶。而那個女孩，她的最後一張照片，長發、白裙、紅腫著雙眼笑著，我還不知道她是誰，但我猜測對於顧衍來說，她應該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因為我發現，顧衍女朋友與那個女孩非常相似，同樣的長發、白裙，連眉眼也很像。你聽說過白月光和朱砂痣嗎？我感覺顧衍在別人身上尋找白月光的影子，連顧衍女朋友也覺察到顧衍心裏是有人的。還有……”
    楊時聞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在昏暗的燈光下望向手機繼續分析：“這個手機鈴聲，是顧衍自己創作的一首鋼琴曲的片段。我向鋼琴老師打聽過，這曲子很有名，叫做”紀念”。我還向媽媽問過以前的事，她說顧衍小時候一直在爺爺家生活，曾生過一場重病。病好後創作了這首曲子，整個人的性格也發生了很大改變。我猜測，這些都跟那位白月光有關。所以，我認為，顧衍他……咳咳，也就是我，應該不是真的喜歡之前的女朋友。”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顧衍如此，我亦不能幸免。楊時聞交代完畢，深深歎口氣。
    吳瀟瀚愣在當場，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老老實實地吐露出這麼多內容，尚不能完全消化這些訊息：“你……嗯……我，怎麼感覺，你像說別人的故事似的？”
    “也差不多吧。”
    吳瀟瀚忍不住心疼起近在咫尺的這個大男生，不記得自己的過去，不記得自己的最愛，所有的一切要從別人口中得知。自己的過去和現在被割裂成全然不同的兩段，這種滋味想想便不好受。如果失憶的換作是自己，忘記一切後，該如何自處呢？
    楊時聞覺察到自己說得太多了，馬上找補：“沒事的，別擔心。我其實……”話沒說完，保安的大手電忽然直射楊時聞的眼睛，刺得他眼睛睜不開。大腦一陣暈眩，他站不穩，險些摔倒。
    吳瀟瀚眼疾手快，迅速攬他入懷，還將楊時聞的雙眼捂了個嚴實，非常緊張地詢問：“先別睜眼！有沒有事？”
    保安的聲音從楊時聞的耳邊傳來：“都幹什麼呢！所有人給我出來，到教務處門口罰站去！”
    楊時聞一時沒緩過勁，沒有掙紮，乖乖被吳瀟瀚圈著向前走。直到眩暈感緩解，他才嚐試著睜眼。已經離開假山有段距離，他逐漸適應了教學區路燈明亮的照射。
    楊時聞輕輕推了下吳瀟瀚的胸膛，對方自覺地放下手。
    “好些了嗎？”吳瀟瀚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關切地問。
    “嗯，我沒事。”
    又走了幾步，吳瀟瀚突然大笑起來，被抓住的小情侶們、保安和周圍的同學，均用看神經病的眼神審視他。
    楊時聞也對今晚的遭遇哭笑不得，可怪不得別人。要不是他眼暈被吳瀟瀚抱住，也不會跟這群小情侶們一樣被抓個正著。隨便扯個理由，很容易向保安解釋清楚，不會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一會兒在教務處門口罰站，隻會更尷尬。
    不行，我不想社死。
    楊時聞快速思考應對之策，瞟了眼狂笑不止的旁邊人，著實指望不上。
    “先別笑。”他靠近吳瀟瀚，低語：“你臂力怎麼樣，扛得動我嗎？”
    吳瀟瀚擦掉眼角笑出的淚珠，掃了一眼楊時聞：“應該可以，怎麼了？”
    “我裝暈，你扛我走。”楊時聞留心不遠處的保安：“準備一下，一、二……”
    三字還未出口，吳瀟瀚直接公主抱。楊時聞沒法發作，隻能閉上眼睛，假裝暈倒。
    “老師，他剛才就不舒服，頭暈，我得立馬帶他去醫務室。”吳瀟瀚橫抱著楊時聞，來到保安麵前。
    “那麼嚴重？高中生別給自己這麼大壓力，快去快去！”保安並沒有起疑心。
    離開一段距離後，楊時聞終於睜開眼：“可以了，放我下來吧。”
    “不行！”吳瀟瀚嚴厲拒絕。
    “可以下來了。”
    “不行！”
    “你……不累嗎？”
    “不累！”吳瀟瀚丟出兩個字。
    “……”
    楊時聞環顧四周，找了個借口：“走錯路了，這是去醫務室的方向。放我下來，一起回教室吧。”
    “沒錯，我就是要去醫務室。”吳瀟瀚穩著語調。
    “去那幹什麼？”
    “你不舒服，頭暈。”吳瀟瀚肆意地看著楊時聞，又補充：“我可沒撒謊，剛才對保安說的話是認真的。”
    “那你先放我下來。”楊時聞無奈地說。
    “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