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空間之中，如琉璃一般脆弱的惜用盡了自己的全部力氣，蜷縮在這偌大識海中唯一的背影裏，將所有的謀劃和犧牲擋在身下。
    血液蜿蜒，漸漸彙聚成一條鮮紅的溪流，仿佛在訴說著主人的苦痛。
    神魂，是不會流血的。因為它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實體，自然也不會擁有獨屬於真正軀體的反應。
    然而，惜並不知道這一點，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軀殼的業障也不知道。
    ……
    同一時刻，地府之內。
    望著痛苦倒地的惜，鬱近乎肝腸寸斷。
    那是他和鄞的骨血，是他的愛人用生命換回的孩子，他看不得她受到一絲的苦楚。
    鬱棕色的眼眸漸漸染上了血色。
    他攥緊了手中的坤元劍，一言不發地盯著麵前那人。
    “惜”冷笑著，將刺入心口的指刃狠狠拔出，帶出大片血漬。同樣的，畫中的女孩也劇烈地顫抖起來。
    鬱知道惜與業障共用一具肉身，所以在先前的糾纏之中，他總是盡量地避免對她造成致命的傷害，以防止損傷惜的軀體。
    他本以為，隻要將他的力量灌注於坤元劍中，以一擊之力將她們的神魂分離，就能夠順利地挽救惜的生命。
    業障存於萬物之內，不可消滅，但它畢竟如今也為神魂。鬱為萬千鬼魂之王，自然也能夠管轄身為神魂之軀的業障。
    當然，想要徹底掌控業障，使其歸於虛無，其代價是常人無法企及的。
    鬱並不怕這些，他已經度過了數不盡的歲月，他曾擁有一切，也曾永失所愛，他這一生裏並不缺少什麼，也並不渴求什麼。不論是如何衰淡的下場，他都能夠坦然接受。
    如果一切順從他的安排走下去，那麼，天上、人間、地下，或許會有全然不同的轉機吧。易語苓這樣想著。
    隻可惜，世事難料，終歸於夢。
    業障那毫不猶豫的自傷舉動，徹底打亂了鬱的計劃，也徹底毀滅了惜的希望。
    她們不僅肉身相連，就連神魂——也有無法忽視的聯係。
    如果，鬱真的分離了業障、毀滅了業障的神魂，那麼——惜的靈魂又會如何呢？
    易語苓不敢再想下去了。
    思緒趨於繁雜，一條條明暗絲線自觸不可及之處而來，彙聚在鬱龐大的識海之中，使他被不斷桎梏，無所脫離。
    遠如人間，有四大凶獸帶領眾多妖獸作亂。天界眾神為了攫取信仰，對人間苦難視若無睹，唯有鳳以一人之力勉力阻擋。
    近如陰間，有上古惡靈王亥指揮無數鬼魂攻向忘川，他們身負業障加持，以陰間鬼差之能，難以將他們徹底肅清，隻能在戚的堅持之下，守住忘川。
    更別提，窮奇已混入了地府之中，煉獄之危迫在眉睫。鬱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細細思考了。
    或許……真的隻有這一條路了。
    大約是由於血脈親情的聯係，深受血液流逝和神魂破損之痛的惜忽然抬起了頭。
    她無神的雙眸靜靜地望著麵前的虛無空間，仿佛能夠透過這一片幽深，望見自己的父親，望見他內心的糾結與堅定。
    “父親……”惜的心底惴惴不安，無端的恐懼將她圍攏，“求求您，等等我，隻要一刻便好。”
    可是，人生總是可笑，命途總是多舛。
    正如交錯的列車、分流的江河，他們終將沿著自己的道路，永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