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刺目的光芒將顧惜吞沒時，顧惜感覺到了一陣火辣辣的灼痛。
    隨後，她攤開雙手，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的皮膚都已被灼傷。
    鴻儀也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妙，早早化作金色步搖，躲進了顧惜的衣袖之中。
    那如爆破一般的氣浪對於顧惜而言隻不過是些無傷大雅的皮肉傷，她畢竟是天生神祇，身體不說刀槍不入，至少也不至於被這普通的氣浪傷到五髒。
    可是，那耀眼的白光卻大不相同。
    沐浴在這宛若聖光的純白之中，宛如淬火的鋼針紮入體內的疼痛瞬間傳來，從丹田起始，逐漸蔓延到全身的經脈。
    不僅如此，顧惜甚至感覺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灼燒。
    魂魄仿佛被剝離肉身，徑直而下，落入幽深忘川，被萬鬼撕咬，又被整個丟入十八層地獄，遭受無盡業火焚燒，直至魂飛魄散，不得超生。
    王亥自爆了。
    或許是因為那所謂的士可殺不可辱的氣節，又或許是因為與業障之間不為人知的交易，王亥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來擺脫肉體的痛苦。
    毫無疑問，他的這個做法非常成功。王亥自爆內丹，將自己體內的力量毫不保留地釋放出來，不僅使得自己的肉身消弭，也撕裂了自己的魂魄。
    同時，他自爆時所迸發的強大力量也使得離他最近的顧惜受到了波及。王亥是上古惡靈，而顧惜的真身也是鬼，同族相嗜，他們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王亥自爆後，他的大部分肉身化作齏粉，再無法拚接，而他殘存的靈魂碎片則會受僅存的軀體指引，附在其上，養精蓄銳，直到卷土重來的那一天。
    而顧惜又會如何呢？連她自己也不得而知。
    顧惜心中有無限懊悔，可早已來不及挽回。她現在唯一能夠做到的，便是保全自身。
    顧惜閉上眼睛，薄薄的眼皮阻擋了強光侵蝕的步伐，使得她的眼前不至於是一片黑暗。
    她雙手用力攥拳，掌心的灼痛愈演愈烈，顧惜甚至懷疑自己的手掌已經變得焦黑。
    緊接著，她強忍著渾身上下直通靈魂的疼痛，努力呼出一口濁氣，調動起丹田內所剩無幾的法力。她猛地張開雙臂，一個厚厚的黑色屏障在麵前展開，瞬間阻隔了絕大部分的強光。
    吸收大量業障的反噬在此刻應驗，顧惜隻覺得自己的丹田已然空無一物，沒有屬於她自己的法力，也沒有剛剛吸收的業障。
    換而言之，如今的她，與凡人無異。
    強光仍在繼續，屏障上漸漸出現了細碎的裂紋——它撐不了多久了。
    顧惜心中焦急萬分，卻深知此刻需要冷靜下來，盡快找到對策。
    顧惜依舊浮在空中，原先的爆破氣浪將她推移出了山巔，如今的她，腳下便是大片山林。
    顧惜低頭看著那因為他們的戰鬥而變得枯黃的樹木，還有那幾乎在地平線之外，人煙並不稠密的小城，一個計劃在心中漸漸成型。
    已經沒有時間再考慮了。
    顧惜即刻將雙臂展開，手心向上，緊接著，道道濃鬱的黑霧從山下飄出，似乎源於草木。不，不僅僅是草木，那其中的絕大部分竟是從遠處的村落與城鎮中飛來。它們看似與草木的業障無異，卻處處透露著令人見之不適的陰邪。
    一片片黑霧從各個方向飛來，逐漸彙集成河，以極為迅猛的姿態向顧惜衝來。
    業障也分種類。以其凶猛程度，大體可劃分為人類與其餘活物兩大類。凡人苦難頗多，又擁有最高的靈智，其心中業障自然也滋長壯大。對於業障而言，困苦難耐而又多有人類聚居的大地便是它最好的溫床。
    不到生死存亡之際，顧惜不願抽取凡人的業障。因為她根本無法預料，在她引業障入體後，會發生什麼。
    顧惜此生見過許多大江大河，其或清或濁，或急或緩，大多都是令人讚歎的奇觀。更別提那橫亙地府，蓄萬千幽魂的忘川，若論起震撼，恐怕世間河流難出其右。
    然而，饒是顧惜，也未曾見過這由無數業障凝聚而成的黑色長河。
    相比起長河，恐怕長龍一詞更適合用來形容它。它如同一條巨大的黑龍，張開它那宛如黑洞而又充滿怨氣的大嘴，氣勢洶洶地向顧惜衝來。
    處於風暴中心的顧惜並沒有閃躲。或者說，她想要的，本就是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