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怎麼了？”易語苓眼底寫滿了迷茫，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既不在山巔，也不在人間。
    周遭是一片昏沉的天，幽暗萬分，但隱約之間，卻又透露出幾分耀眼的紅光。
    易語苓低下頭，卻發覺自己身下並非堅實的大地，而是飄渺的雲彩。
    說是雲彩倒也不甚準確，或許，該叫它雲霧。
    它不似凡間塵霧那般飄渺無依，而是如磐石般堅硬，給予其上之人以心安。
    不過，此刻的易語苓卻並沒有鎮定下來。
    驟然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易語苓的心中有十分雜亂，又有十分焦慮。
    她從大夢一場中醒來，抽絲剝繭一般掙脫了那個虛假的幻境，可卻並沒有回到現實，而是來到了這裏。
    易語苓一時之間不知自己該如何動作。
    但即便她內心不願承認，這一切都的確與顧惜緊密相連。
    顧惜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現在又在哪兒？
    這些問題，亟待解決。
    然而，就在易語苓搖搖晃晃地從塵霧凝聚而成的地麵上爬起來時，變故突生。
    地麵瞬間消散，易語苓再次毫無防備地跌入了深淵。
    這一回，易語苓並沒有下墜許久，不過幾息的功夫，她便墜落到了底部。
    舉目之間，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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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明月猶在，可是這長安花燈，又在何處呢？”一個清冷的少女聲從易語苓的身後響起。
    易語苓轉過身，發現自己身處於一條殘破的街道之中。
    一個十三四歲的紅衣少女從轉角處走出，與這髒亂的街市格格不入。
    “顧惜！”易語苓眼前一亮。
    雖然年歲上不大對勁，但易語苓絕不會認錯，那定是年幼時的顧惜。
    易語苓大步上前，走到了少女的身側，伸出一隻手，想要觸碰她的肩膀，但她猶豫了片刻，手卻僵在了半空中。
    可是，顧惜卻仿佛見不到她一般，隻自顧自地向前走著，看著，豔麗的眉眼之間是易語苓從未見過的悲戚。
    不僅如此，當顧惜緩緩經過易語苓之時，她飄揚的衣袖拂過易語苓停在空中的手指，卻並未因此改變方向，而是生生穿過了它。
    就好像，易語苓不過是一個虛無的幻影，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易語苓怔住了，呆了許久，才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隨後露出了一抹苦笑。
    她不過是落入了一段往日回憶而已，又怎能奢求她與自己有什麼互動呢？
    年少的顧惜忽地停下了腳步，抬頭仰望著這連片的斷壁殘垣。
    她歎了口氣，眼中似有不忍。
    “阿泠，”她忽然開口，“你說，這凡人的命運為何會如此淒慘？”
    驟然聽見顧惜呼喚自己，易語苓先是一驚，隨後便準備開口應答。
    然而，一個熟悉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從不遠處傳出：“凡人來這人間走一遭，最長也不過百年，於他們漫長的輪回而言，十年、百年、又有何區別呢？”
    “早日脫離亂世，進入下一個盛世的人生，對他們來說，或許才是最好的結局。”
    話音落下，少女也已行至顧惜身旁。
    她並非旁人，正是年少之時的易語苓。
    不，或許，該叫她——泠。
    “阿泠，”顧惜看了少女一眼，默默牽起了她的手，“我每日都在望鄉台上，看著那黃泉路上人來人往，本以為早已看淡了生死。可為何，當我看到這殘破的長安城時，仍舊會感到難過呢？”
    泠歎了口氣，主動伸手將顧惜攬入懷中：“外族入侵、國都淪陷、生靈塗炭、瘟疫橫行，這樣的場景，幾百年也未必能見到，你不過存世一百五十餘年，對此感到傷懷，也是難免。”
    顧惜將腦袋靠在泠瘦削的肩膀上，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輕輕點頭：“我知道了。”
    隨後，她後退一步，離開了泠的懷抱。
    她彎下腰，伸手觸碰路邊一個破損的花盆。
    指尖流淌出一縷黑霧，漸漸包裹住了盆中早已枯死的植物。
    植物由黃轉綠，漸漸萌發新芽，又很快長出一朵花苞，開出了一朵絢麗的紅薔薇。
    顧惜直起腰來，手指一點，散落在四周的陶片無風自動，拚接成了一個完整的花盆。
    在這灰暗的世界裏，這一抹鮮豔的紅色，成為了唯一的希望。
    “走吧。”顧惜轉過身，自顧自地向前走去，隨後飛身一躍，躍上樹梢，卻再沒有看向那株薔薇。
    空中的圓月逐漸變暗，最終，周圍又變回了原先的虛無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