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之中。
    見到易語苓被黑霧擊中，無力地倒下的那一刻，顧惜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凝固了。
    然而，雪牆的攻擊還在繼續，她絕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時失神，葬送了其他人。
    力量接近枯竭，那短短幾天的修養根本不足以使顧惜受損的丹田恢複如初。
    顧惜已經沒有退路了。
    雪越來越大，越來越刺眼，漸漸的，幾人都有些體力不支了。
    率先破碎的是金色的符文，符文如飛灰般吹落在地，隨後便消失不見了。
    周雨霽見狀，連忙從懷中再拿出幾張符紙貼上。然而，麵對這樣強勁的天災，小小的符紙根本派不上用場，隻能勉強頂上幾秒的功夫罷了。
    符紙有限，在最後一張符紙化作灰燼後，周雨霽將自己的中指咬破，以血為墨，以地為符，迅速畫就了幾個符文，將其送入屏障。
    緊接著，木勝德也有些支撐不住了。他的獨目裏充滿了細密的紅血絲，口鼻處隱約有鮮血溢出。
    但他並沒有放棄，而是擦去臉上的血與汗，再次念咒。他的眼睛閃著別樣的光輝，與屏障上的幽光相互呼應，頓時將搖搖欲墜的符文牢牢粘在了屏障之上。
    周雨霽鬆了口氣，向木勝德道謝。
    幾分鍾的煎熬過後，大雪終於停歇，不再淩厲，變得平常而溫馴。
    顧惜雙手已然脫力，她將自己最後的力量注入手中，穩穩地接住懷中的易語苓，卻又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身旁兩人見狀連忙去扶，卻被顧惜抬手製止了。
    她靠在大樹上，閉上眼睛，將自己體內所剩無幾的法力流轉周身。
    幾秒過後，她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模糊。
    顧惜抬了一下眉毛，一時間竟是有些手足無措。
    好在，幾次眨眼過後，世界漸漸恢複了清晰。
    顧惜抬頭望向遠處，眼神中帶著旁人無法讀懂的凝重。
    她安頓好了易語苓，讓木勝德和周雨霽留在原地待命。她抬手放出一個屏障，罩住了三人，自己則轉身向前方走去。
    “處長！”周雨霽放心不過，大聲叫住了顧惜。
    顧惜轉身看他，露出了一個淺笑：“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可……”周雨霽心中猶豫，正想抬腿追上她。
    然而，一陣微風拂過樹梢，樹上的積雪紛紛落下，遮擋了周雨霽的視線。
    待風止樹息，顧惜已經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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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惜走得極快，大雪覆蓋的山路無法阻擋她的步伐，隻在平坦的雪麵上留下了一串淺淺的腳印。
    不到十分鍾的功夫，顧惜便已出現在了山穀的另一頭。
    舊傷未愈，強行催動力量的後果終於在這時顯現，顧惜隻覺得自己的雙腿越來越重，幾乎要走不動道了。
    “不行，不能在這裏停下……”顧惜心想著，邁過倒塌的巨樹，踉踉蹌蹌地向著前方奔去。
    渾身冰冷，仿佛浸泡在忘川之中。這短短幾十米，大約是顧惜走過的，最艱難的道路了。
    可是，為什麼，周圍空無一人呢？
    顧惜開始慌了。
    無邊的寂靜最能消磨人的意誌，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刻。
    力量枯竭，意識模糊，有一瞬間，顧惜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尋找些什麼。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咯吱、咯吱……”耳邊響起了奇怪的聲音。它自遠方而來，愈來愈響亮，愈來愈清晰——那是踩在雪地裏留下的腳步聲！
    顧惜想要抬頭尋找方向，卻早已無力。
    她放任自己的身體靠在一旁的山石之上，嘴角卻是勾起了一個帶著得意的冷笑。
    “終於，找到你了啊——相柳。”
    ……
    彼時的相柳，並不知曉來人究竟是何身份，對於易語苓的識海中發生的事情，更是一無所知。
    隻是，出於對現今世代的好奇，和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他還是從藏身之地走出，走向遠方那個纖弱無力的身影。
    然而，幾分鍾後，當他看清楚那張熟悉地令他有些反感的臉時，相柳有些後悔了。
    雖然理智告訴他，此人並非業障，但相柳的心中卻總有想要拋下這家夥的衝動。
    無奈，他並沒有那樣決絕的狠心。
    於是，他還是一步一步地，向著那人走去。
    “喂，還活著嗎？”相柳走進了些，隨口問道。
    女孩雖然虛弱無比，卻依舊嗤笑一聲：“都說禍害一千年，像我這樣的……自然是死不了……”
    她的聲音極小，仿佛立刻就會在微風裏消散。
    相柳倒是暗暗鬆了口氣：“活著就行，要不然，我怕你那哥哥滿世界地追殺我。”
    “與其說這些風涼話，”顧惜微微睜開眼，麵上似有笑意，“你倒不如……先給我找個暖和的地方，可別讓我……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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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分鍾後，地底之下數百丈。
    顧惜坐在一處幹淨的石床上，背靠著冰冷的石壁。望著跳動的燭火，顧惜感覺自己終於活了過來。
    “沒想到，在下竟能勞動少君大駕。”相柳晃動著手中的茶盞，話中帶著嘲諷。
    顧惜輕哼一聲：“您是洪荒元老，又曾與共工禹帝同行，自然需要我出麵了。”
    “嗬，什麼洪荒元老，”相柳卻是搖搖頭，輕蔑地笑著，“我不過，是個幾番逃跑的階下囚罷了。”
    “好了，這些客套話便不必說了，”相柳看著顧惜，眼裏帶著探究，“少君此番獨自前來，到底是為何事？”
    相柳直奔主題，顧惜自然也放下了試探的心思，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是為了蓬絮。”
    “蓬絮？”相柳詫異道，“蓬絮竟是回來了？”
    “正是，”顧惜點頭，“而且，方才擊中她的那道業障殘影裏，有你的氣息。”
    “哦？”相柳玩味道，“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她如今昏迷不醒，”顧惜垂下眼眸，“我想請你，撤掉她識海中的印記。”
    “哼，”相柳笑道，“少君既然已經探到了我的氣息，又怎會不知道我的計劃呢？”
    顧惜眼珠一轉，瞬間便明白了相柳的意圖：“你……是想控製業障？”
    “控製可不敢當，”相柳放下茶盞，“我不過，是想借此機會，向諸位表達些意向罷了。”
    “可惜，你算錯了對象。”顧惜偏過頭，不再看他。
    “我本以為，那道業障殘影會打中少君，畢竟——你與它的關係更近。”
    “並且，如果是我……”顧惜接過他的話，“自然也不會因為這小小的殘影而受到什麼實質的傷害。”
    “但是，我們都沒想到，最後被打中的是蓬絮。”
    “蓬絮如今不過是個凡人，又怎受的起你與業障的雙重攻擊呢？”顧惜眼神冷冽，質問道。
    “這你大可放心，”麵對顧惜的質疑，相柳卻依舊麵不改色，“我在那裏留的是一道神識殘影，若是真有什麼意外，他自然會建立幻象加以保護。”
    “那便好……”顧惜雖然心中還有所懷疑，卻不再如先前那般緊張了。
    “比起這個……”相柳站起來，走到了顧惜身旁，上下打量著她，“我倒是更好奇，您這地府少君，怎的落到如此田地了呢？”
    “這便不用你管了。”顧惜一個眼刀甩了過去。
    相柳也並沒有追根究底的心思，見顧惜如此抗拒，也便不再繼續。
    他聳聳肩：“好吧，那我們便來聊些正事吧。”
    “嗯？”顧惜歪著腦袋問道。
    “那自然是談談合作了。”相柳笑道。
    顧惜並沒有立刻表態，而是細細詢問道：“你是想與地府合作，還是與我合作？”
    “那自然是與少君您了。”
    “你可確定了？”顧惜抬眸，“與地府合作，你便可光明正大地恢複名譽，成為地府欽派的管事。”
    “可我不一樣，我的計劃裏，從沒有第二個人，我無法給予你任何保證，你隻能滯於暗處，做我的影子。甚至——在一切事成後，也是如此。”
    “我從未在意過什麼虛名，”相柳坐在床沿，攤開的手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指環，他溫柔地看著它，說道，“我隻是，不願再站在陽光裏了。”
    顧惜有心詢問，卻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於是她點點頭，應道：“既然如此，我便也沒有什麼話可說了。”
    “但是，你還需向我——展示你的誠意。”她看著相柳，棕色的眼睛裏仿佛染著些許尋究。
    “如何展示？”
    “隨我回去，喚醒蓬絮，”顧惜緩緩說道，“並且——除去她身上的業障殘留。”
    “好。”相柳爽快地答應了，隨即便往外走去。
    顧惜此時卻是有些難堪了：“咳咳，我似乎……還不大走的動道。”
    相柳不厚道地笑了，伸手送出一道柔光，將其附在了顧惜的腿上。
    顧惜這才跳下石床，稍稍活動了一番，對相柳點頭：“多謝。”
    “走吧。”相柳沒有回頭，將一隻手置於牆邊的石像上，一旁的石牆即刻落下，露出了一條幽深的甬道。
    “可別讓你那小情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