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血四處飛濺，一股難以形容的腥臭從虺的屍體中散發出來。
    周雨霽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來，向著麵前如同神明降世一般的黑衣少女走去。
    顧惜皺著眉頭，有些無奈地看著這一地狼藉。她先是攤開右手，凝出一個光團。她手指微動，光團便緩緩飄向顧惜的腳下，為她的鞋子連同裙擺包上了一層保護膜。
    隨後，她向前邁了兩步，踩上已被妖血汙染的泥土。那妖血附著力極強，一旦沾染上便難以祛除。好在顧惜提前做了防備，才沒有弄髒她的衣服。
    顧惜腳尖輕輕點地，原本不堪入目的凶殺現場便奇跡般地恢複了原樣。從虺被切斷的七寸處噴出的血仿佛被強力的吸力牽引著一般，從樹幹和泥土中飛出，落到了顧惜手中的瓷瓶裏。
    待最後一滴妖血被吸入瓶中，顧惜打了個響指，虺的屍身瞬間縮小，很快就變成了一根火柴大小，也同樣進入了瓷瓶。
    做完這一切，顧惜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些。她退回石子路上，揮手將隔離在腳底的光團收回體內。
    聽到一旁傳來的腳步聲，顧惜抬起頭，看著虛弱的周雨霽。
    周雨霽將桃木劍收回腰間，躬身對顧惜行了個不倫不類的古禮：“多謝處長救命之恩。”
    顧惜見這架勢，知道他大概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她隨意地揮手，問道：“還能走嗎？我先送你出去。”
    周雨霽點頭，卻拒絕了顧惜的提議：“我這邊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但不知道其他隊員們是不是遭遇了危險。”
    他看著顧惜，眼神中透露著擔憂與哀求：“還請處長先去幫助其他隊員，等他們都平安無事後，再將我帶出去。”
    顧惜見狀，也沒有強求：“好，我會盡力救助其他人。”
    “但是此地並不安全，”她接著說道，袖子在空中揮了一下，在黑暗的樹林裏開辟出了一條通往外界的小路，“順著此路，你就能從幻境裏出去。”
    周雨霽抱拳：“多謝處長。”
    顧惜點點頭，沒再說什麼，隻是目送他離去。
    周雨霽拖著沉重的身軀沿著小路向外走去，走出大約五六米遠後，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他向後看去——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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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語苓緩緩抬起手，想要觸碰一下麵前的幻影，但她略微思考了片刻，卻又默默縮回了手。那如同鏡花水月般的身影看上去實在脆弱，似乎一點輕微的接觸便可使她煙消雲散。
    那身影笑了，卻是主動走上前來，身體前傾，目不轉睛地看著易語苓，她那半透明的麵龐幾乎要碰到易語苓的鼻尖。
    過於接近的距離讓易語苓很不適應，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警惕地問道：“你究竟是誰？”
    身影捂嘴輕笑，秀氣的杏眼彎起。她麵容像極了易語苓，卻舉手投足間卻處處透露著古怪。
    她放下手，話中還帶著笑意：“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是另一個易語苓。”
    “什麼意思，”易語苓皺眉，“你是我的另一個人格？”
    “嗯……”身影歪著頭，右手輕輕抵著下巴，拖長了尾音，“也可以這麼說吧。”
    “你應該聽說了”蓬絮”的預言了吧。”她雙手抱胸，慵懶地開口說道。
    易語苓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
    “沒錯，”她打了個清脆的響指，“我，就是蓬絮。”
    “等等，等等，”易語苓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在對方接著說下去之前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既然你是蓬絮，那我又是什麼？”
    “容器，”對方給出了一個詞，聽上去異常冰冷，“你的出生、長大，就是為了迎接真正的客星蓬絮。”
    聽到二十多年來存在的意義被輕易否定，易語苓的心中充滿了複雜的酸澀，一時間她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別灰心呀，”她嗬嗬地笑著，安慰著易語苓，“至少，在你我融合之前，你還是有價值的，不是嗎？”
    “你說……融合？”易語苓捕捉到了這個聽上去不妙的詞，“我們……最後會變成一個人嗎？”
    “那是自然，”她說道，“若不融合，何來蓬絮降世？”
    “我還有一個問題，”易語苓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說道，“融合後，我的意識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通常來講，是這樣的，不過……”
    “不過？”
    “當然還有不一般的情況了。”她隨意地理了理自己長發，並沒有看著易語苓，“那就是有人幹涉我的蘇醒的時候。”
    “如你所見，現在的我非常虛弱。”她轉了個圈，半透明的身影將射出的光線折射成波浪般的形狀，如同海麵上泛起的圈圈漣漪。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早該和你見麵了。”她伸出手，想牽起易語苓的手，卻被對方不著痕跡地躲過了。
    她愣了愣，隨後輕輕搖頭，不甚在意。
    突然，周圍的光線開始閃爍，那原本空曠的白色空間在易語苓的眼前漸漸破碎。起先是明暗不定的光，然後是一片片掉落的天花板，再然後，連腳下的地麵也開始晃動。
    易語苓勉強穩住身形，看向麵前之人。不知不覺中，她的身影已接近全透明，易語苓甚至要眯起眼，才能看清楚她那張始終勾著嘴角的臉。
    “看來，時間到了呀……”她的語氣依舊閑散，仿佛那個即將消散的並不是自己，“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一個和陰間有關的人。”
    易語苓剛想問她是什麼意思，一陣不知從何吹來的微風便將她的身影徹底吹散，任易語苓如何瞪大眼睛，也看不到那人的一點影子。
    風止，幻境破滅。腳下，是萬丈深淵。
    易語苓墜落其中，失重感席卷而來，她的心髒仿佛要從胸膛中跳出來了一般。
    易語苓猛地從床上坐起，不住地喘著粗氣。寒冬臘月裏，她的睡衣後背已然被汗水打濕。
    ————————————
    回到另一邊。
    這幻境隻對凡人有效，施法之人的功力也並不高深。將周雨霽等人分開，造成類似鬼打牆一樣的效果，大概就是這個粗糙幻境的全部能力了。
    顧惜輕鬆找到了被困在其中的外勤六組和四組成員。有趣的是，或許是因為手下精怪不足，他們所麵對的都不過是些戰鬥力不強的小妖，真正遇上強敵的，隻有周雨霽這個倒黴蛋一人而已。
    將他們挨個送出幻境之後，顧惜又在這處處透露著詭譎的地方尋找了片刻。
    終於，在殺掉了幾隻未開靈智的低等精怪後，顧惜找到了製造這個幻境的罪魁禍首。
    是九尾狐。確切地來說，是一群九尾狐。
    在感知到顧惜的接近後，那些看上去並不大的九尾狐立刻炸了毛，九條尾巴如同通了電一般朝天豎起，嘴中發出威脅的嘶吼。但很顯然，它們的這些舉動在顧惜看來，都不過是徒勞。
    無視了它們嘰嘰喳喳的罵街聲，顧惜平舉右手，掌中出現一個黑色漩渦。她微微眯起眼睛，隨意挑選了一隻九尾狐，毫不費勁地將其吸了過來。
    她隔空拎起九尾狐的後脖頸，左右晃動了幾下。那九尾狐在空中使勁撲騰了兩下，但很快便失去力氣，垂下了腦袋。
    顧惜掏出瓷瓶，瓶塞自動打開，飄出了一股混雜著多種精怪鮮血的恐怖氣味。其餘的九尾狐嗅到氣味，都停止了嚎叫，聚作一團，渾身抖得篩糠似的。
    顧惜並沒有理會它們，她手指憑空一抓，那隻懸在空中的九尾狐便被收進了瓶中。
    “主動撤掉幻境，”顧惜的目光如劍般鋒利，她晃了晃手中的瓷瓶，威脅道，“否則，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話音剛落，一隻九尾狐率先從狐堆裏爬了出來，它顫抖著舉起前爪，眼中顯現出一對紅色漩渦。隨著漩渦的消失，周邊的詭異氣氛消散了一些，隱約有車流穿行的聲音透了進來
    隨後，似乎是經受不住顧惜強大的威壓，那九尾狐雙腿站立著，呆滯了一秒，然後，嘎嘣一聲栽倒在地。
    顧惜有些嫌棄地扇了扇風，將那九尾狐因恐懼而放出的濃重屁味扇得遠遠的。
    她沒有再對那九尾狐做些什麼，而是看向其餘的狐狸，嘴角微微勾起：“下一個。”
    有了這一先例，九尾狐們不再那麼害怕了。它們紛紛從紮堆的狀態裏四散開來，一個接一個地抬起了前腿。那畫麵詭異而詼諧。
    就在這時，遠處的樹林裏突然傳來了一聲猛獸的怒吼。九尾狐們立即呆住了，再次擠成一個毛團，不再排隊解開幻境。
    顧惜冷笑一聲，已經從方才的動靜裏聽出了來人的身份。
    一個巨大的身影逐漸逼近，將那鬱鬱蔥蔥的樹木撞得東倒西歪。
    凶猛的巨獸瞬間竄出，尖銳的趾甲直衝顧惜的門麵而去。
    顧惜不慌不忙地向旁邊移了一步，輕鬆躲過了這一擊。
    她轉過頭，目光隨意地順著周圍濃厚的殺意向源頭看去——那是一隻被人類認為僅僅存在於傳說中的生物。
    它身軀類虎，但背上卻長著一對潔白的翅膀，渾身覆蓋著如鳥類一般的毛發，但若仔細觀察會發現，那被毛竟如鋼針一般鋒利。它的四肢像鷹隼一樣銳利，又像虎豹一般有力，看上去有折斷大樹之力。
    然而，顧惜並沒有被這猛獸嚇到，她麵色如常，慢條斯理地將瓷瓶的塞子蓋上，叫出了那凶獸的名字：“窮奇。”
    窮奇並沒有理會顧惜的呼喚，它依舊瞪著那雙紅色的虎眼，兩隻前爪不停地在地上摩挲著，仿佛馬上就要再次飛撲上來。
    顧惜將瓷瓶收回袖子內，不禁發出一聲嗤笑。
    “多年未見，你如今竟是淪落到此等境地了嗎？”顧惜一打響指，換回了自己本相的紅裙，眼眸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