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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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液體滴落在地麵上的聲音回蕩在塔內。
顧惜雙手持刀,腳步有些虛浮。她已在此廝殺了許久。
塔中不見天日,黑白顛倒,那些原本用來懲罰惡鬼的機製,如今都在顧惜的身上奏效了——即使是先天神祇,她也是終究是鬼身。
那些惡鬼討厭得很,若是不能用鬼火及時將其焚盡,那麼無論它被斬作怎樣的碎肉屍塊,都會漸漸複原,仿佛方才的支離破碎隻是一個幻象。
無法,或者說不能被殺死的惡鬼越聚越多,而每向上一層,其中惡鬼的凶惡就更多一分。
木塔共九層,下五層關押的都是普通的待審判的惡鬼,它們的罪行較輕,一般很快就能被轉送到相應的地獄裏去。而上四層關押的則都是曾經為禍一方的大鬼,在正式定罪之前,它們大多要在此處度過數百年。地獄裏的刑罰僅僅是肉體上的痛苦,但對於它們而言,鍘刀懸於頭頂的煎熬或許並不比地獄輕鬆多少。
而此時此刻,在幕後黑手的操縱下,所有的惡鬼都已被放了出來,它們在塔中遊蕩著,想要找到一個突破口逃離木塔,重獲自由。
在撕碎了看守的鬼差之後,任何一個來自外界之人,或者鬼,都會成為它們泄憤的對象。
不過這回,它們算是踢到鐵板了。
唐刀表麵的金色光芒愈發刺眼,幾乎成了這昏暗低矮的塔中唯一的光源。
這非比尋常的奪目光亮幾乎將所有的惡鬼都吸引了過來。
它們大多已經喪失了理智,隻憑借殺戮的本能存在。
內髒、白骨、長舌、白綾、紅線、鐮刀、巨斧。它們揮舞著各不相同的武器,如同出籠的猛獸一般向顧惜撲來。
顧惜目光冰冷,持刀飛身上前,正麵對上那群魔亂舞。
顧惜的身影化作一團黑霧,手中的華麗唐刀也隨之變成了一道金光。
無數道刀光以肉眼無法捕捉到的速度閃過,刀身過處,即刻騰起一片血霧。
隻一眨眼的功夫,顧惜平穩落地,破碎的血肉隨之如同雨點一般淅淅瀝瀝地落下。刹那間,滿屋惡鬼已變成了地上那一團團醃臢之物。
顧惜並沒有放鬆警惕,而是靜靜地看著,等待著。手中的唐刀點地,如同有生命一般,將地上的一層血液吸收殆盡。
刀柄處的鳳凰紋飾更加耀眼了幾分,泛起金紅色的光澤。
顧惜發現了唐刀的小動作,將其移動了一些,遠離了血跡。刀身輕輕搖晃了幾下,似乎是在抗議。
“別喝這個,”顧惜語氣輕柔,“髒。”
說罷,顧惜握刀的手向下一寸,修長的手指立刻被刀鋒劃破。渴血的刀立刻吮吸起來,刀身的光芒閃了兩下,顯然對顧惜的飼喂非常滿意。
那滿地的肉塊正在輕微地抖動著,一些細碎的肉泥已經完成了拚接,一個個惡鬼的輪廓在地上浮現,新一輪的戰鬥即將到來。
顧惜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但她深知自己絕不會葬身於此,那幕後黑手也知道,僅僅憑借這些惡鬼,完全不能將顧惜拖入絕境。
隻是——不知道哥哥能不能在她放開禁製前趕到。顧惜心想著,腦中不斷思考著拖延的辦法。
她用力擲出唐刀,吸收了顧惜血液的刀在空中來回巡視著,一旦發現有大塊的血肉被拚湊,就立即俯衝下去,將其再度砍為肉末。
有了唐刀做幫手,顧惜終於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她再度伸手拔下頭上僅剩的兩根發簪,及腰的青絲滑落,顧惜原本帶著自然紅潤的白皙臉龐瞬間變為毫無生氣的灰白,棕色的眼眸也帶上了嗜血的紅光。
她徹底拋棄了人類的外殼,祭出了自己真正的鬼魂本相。
其中一柄黑色發簪在手中化作了一把玄鐵匕首,顧惜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的掌心處深深割了一刀,暗色的血液緩緩溢出。
顧惜將流出的血團作一個拳頭大小的血珠,指尖一彈,送到正在努力劈砍的唐刀旁邊。唐刀迅速吸收了血珠,動作更加靈活了些。
顧惜將法力覆蓋在創口處,止住了不斷流出的神血,卻並不讓它愈合。
顧惜閉上眼,放任神識在塔內四處飄散,一團隱於暗處的黑霧很快暴露在鋪天蓋地的神識絲線中。
顧惜笑了,無聲地說了一句:“找到你了。”
她知道它能聽見。
她將唐刀留在原地拖住惡鬼,自己則帶著匕首向那黑霧的方向飛速奔去。
麵對來勢洶洶的顧惜,藏於頂層的黑霧卻並不慌張。在顧惜落地後,不緊不慢地幻化出兩個字:“真慢。”
顧惜輕咳一聲,擦去嘴角的血跡,麵帶微笑地說道:“這可多虧了那群惡心東西啊。”
黑霧抖動了兩下,仿佛是在嘲笑顧惜如今的弱小。隨後,它凝成一團緊實的黑塊,開始環繞著顧惜,想要看看她極力壓製的狼狽。
就在這時,顧惜迅速撤下了傷口處的法力,又在手腕上劃了一刀,兩道血痕裏流出的血液相互交織,形成了一個複雜的法印,拍在了那團黑塊上。
黑塊在法印滲入的一瞬間就恢複了霧狀的形態,卻明顯比先前透明了一些。它飄回原位,化出幾個字:“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顧惜又咳了一聲,鮮血從嘴角流出,她滿不在乎地將其擦除,袖口薄紗處的花紋也因血液的浸染而變得模糊。
她握緊了匕首,向著自己的左肩狠狠刺入。
匕首貫穿了她單薄的肩頭,顧惜無法控製地向後退了一步,口中充滿了從喉頭湧上的血沫。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在匕首刺入的一瞬間,黑霧的左部也同樣出現了一個大洞,破損的地方很快就被漂浮的霧氣填補,但它的身形卻變得更加透明。
黑霧有些急了,迅速打出一句話:“你不要命了嗎?”
看到此話,顧惜艱難地直起身子,用充滿了血絲的雙眼直視著那團黑霧。她突然發出了一聲嘲諷的輕哼:“不,最後丟掉命的——隻有你而已。”
說罷,顧惜快速拔出了插在肩頭的匕首,再次刺入自己的體內,這次,是上腹。
劇烈的疼痛蔓延開來,顧惜幾乎直不起腰。但她依舊沒有停下,第三刀——右肩,第四刀——下腹。
四刀刺下,顧惜的臉上已經沾滿了飛濺的血液。在疼痛過後,一股麻意從創口處傳來,逐漸沿著經脈擴散至全身——那是匕首上的毒正在發作。
顧惜終於站不住了,她單膝跪地,手中的匕首抵在地上,使她不至於跌倒在地。
不遠處,那黑霧漸漸變得稀薄,到後來,需要顧惜仔細辨認才能看出它的存在。
它凝聚起最後一絲力量,在空中留下一句話:“你夠狠。”
那三個字並沒有存在很久,隻停留了幾秒鍾,便如同蒸發的水汽一般,消失不見了。
顧惜長舒出一口氣,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
她伸手扶住冰涼的塔壁,晃晃悠悠地站起。眼前的世界旋轉著、扭曲著,意識即將墜入深淵。
“不,不能停在這裏!”顧惜心底有個聲音大喊著,將她從昏迷的邊緣拉了回來。
她再次吐出一口血,卻不再有力氣將它擦去,隻能任由血液順著瘦削的下頜線滴落在她已經被噴濺的鮮血打濕的領口。
傷口已經毫無知覺,但失血帶來的刺骨寒意卻席卷而來,顧惜覺得,自己現在的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冰天雪地裏獨行。
一步、兩步,顧惜艱難地向下走去,令人窒息的麻木已經蔓延到雙腿,她祈禱著自己能夠走完這一段漫長的路程。
唐刀依然在看管那一地肉塊,但卻明顯已經力不從心。顧惜拖著沉重的身軀走過它的身旁,將從傷口處滴落的神血喂給了它。
唐刀即刻煥發了精神,迅速砍碎了幾塊已經完成拚接的肢體,對著顧惜上下搖了一下,示意自己可以再為她拖延一段時間。
顧惜的眼前已經變得模糊,麵對近在咫尺的唐刀,她卻隻能看到那一道閃耀的金光。但她能夠理解唐刀的意思,她緩緩點頭,繼續向下走去。
平日裏隻需要短短兩秒的路程,顧惜走了許久。她已不知今夕何年,也不知身在何處,腦海中隻有一個念想在支撐著她的腳步——語苓還在等著她,戚和鳳也在等著她,她已經不是孤身一人了。
視野是如此昏暗,暗到顧惜根本無法看清眼前的路,她隻能摸索著,憑借著自己的本能,尋找出路。
終於,木塔的大門出現在了麵前,顧惜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一把推開了沉重的大門。
隨著大門被打開,顧惜終於脫力,身體向前倒去。
想象中的狼狽跌倒並沒有發生,顧惜跌入了一個堅硬的懷抱中。
淡淡的花香飄來,是熟悉的味道。
顧惜從前不喜歡戚身上的這股味道,她總覺得對於一個大男人而言,那種香氣實在是過於違和了。
但此刻,顧惜卻覺得,這個懷抱讓人如此安心,使她不自覺中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和警惕。
“哥……哥。”顧惜輕聲喚了一句,隨後,倒在戚的懷裏,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