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疼。
    這是易語苓醒來後的第一個感覺。
    喉嚨像是被埋進了沙漠裏一般，幹燥得仿佛能咳出血來。
    “我這是……怎麼了？”易語苓心下茫然。
    長長的睫毛顫抖了兩下，沉重的眼皮努力掙脫了枷鎖。易語苓緩緩睜開了眼。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天花板——她回到了家中。
    易語苓努力地坐起，環顧四周。房中的一切都一成不變，就連她昨天忘記扔掉的橘子皮都還在原處默默風幹。
    隻不過是從床上爬起來，易語苓卻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她無力地靠在床的靠背上，努力地回想自己先前的經曆。
    “到底發生了什麼？”記憶像是一條滑不溜秋的魚兒，無論易語苓怎樣回憶，都還是模糊一片。
    大雨、虛影、大橋、穿行的車流、一躍而下的女孩。這些破碎的片段不斷在易語苓的腦海中閃過。
    “唔……”易語苓痛苦地捂住了腦袋。
    “後來呢，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易語苓強忍著疼痛，努力地搜索著腦海中的線索。
    突然，一陣手機鈴聲從床頭傳來。
    易語苓拿起手機一看，是來自她父親的電話。
    “小苓，你到哪兒了？”手機中傳來她父親略帶不滿的聲音。
    易語苓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七點四十了。
    “抱歉，”易語苓連忙為自己找了一個理由，“路上有點堵。”
    “那你盡量別遲到。”對方顯然並不耐煩聽易語苓的解釋，扔下一句話，掛斷了電話。
    “唉——”易語苓大大地歎了一口氣，一個猛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使勁地晃了晃頭，想要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可惜腦子裏就像是灌滿了水泥一般，越搖晃就越頭暈。
    頂著暈乎乎的腦袋，易語苓迅速完成了起床洗漱的一係列動作，嘴裏叼了一片吐司，抓起車鑰匙就出了門。
    大門“砰”地一下關上，將蜷縮在沙發上睡覺的橙子嚇得一個激靈。在環顧四周發現沒有兩腳獸的蹤跡後，它咂咂嘴，再次睡了回去。
    ————————————
    二十分鍾後，易語苓到達了易氏祠堂。
    雖說已是緊趕慢趕，但她還是遲到了幾分鍾。
    易語苓將車停好，進入了場地。幾個易語苓並不熟悉的叔叔伯伯正和她父親站在一起商討著什麼。一旁還有兩個道士模樣的中年人，他們手拿拂塵，應該是被請來做法事的。
    “呦，”一個尖銳的女聲傳來，“小苓你可算是來了。”
    來人是易語苓父親的第二任妻子，已懷孕六個月的女人挺著自己的孕肚，像是在炫耀一般地朝著易語苓走來。
    “李阿姨。”雖然對這女人的做派很是不齒，但易語苓仍然保持著基本的禮貌。
    隻比易語苓大了七歲的李婉玥顯然很不喜歡這個稱呼，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向來隻有小輩等著長輩的道理，今天竟是要咱們這些做長輩的等著你一個人，小苓你可真是讓我開了眼了。”
    沒等易語苓開口，她便接著自己的話向下說道：“要是在平時也就算了，可如今我可是懷著易家的獨苗呢，要是有什麼閃失，那可怎麼辦呀。”
    李婉玥自從七年前嫁給易語苓的父親後便一直沒能懷孕，她也因此不太受老爺子的待見。大約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她先前與易語苓的關係也不算壞。
    直到她順利懷了孕，老爺子又病入膏肓、不久於人世了，她才終於露出了真麵目，開始處處針對易語苓，生怕易語苓搶走屬於她肚子裏孩子的財產。
    “抱歉，阿姨，”易語苓知道這次的確是自己的問題，“這次是我不好，我給您道歉。”
    “算了算了，我跟你計較什麼。”李婉玥甩甩手，滿臉輕蔑地瞟了易語苓一眼，隨後扶著自己的肚子坐回了椅子上。
    易語苓也不願與她有什麼齟齬，也走到一旁的空位子上坐下，期盼儀式能早點結束。畢竟她隻吃了一片麵包，要是因為低血糖在這裏暈倒了可就不好了。
    易家算是C市有些名望的大家族了，因此易家的祠堂也修建地頗為氣派。富有東南特色的古建築靜靜地坐落在老城區的中心，雕梁畫棟間彰顯著家族的富裕。
    都說祖宗祠堂是家族的根，不過易語苓對這裏倒並沒有什麼歸屬感。雖然她父親已經成為了易氏的當家人，但她自己始終是一個遊離在外的邊緣人物。
    若非與父親的約定還在，易語苓根本不想踏入這個令她感到不適的地方。
    易家嫡係人口並不算多，除了易語苓的父親外，老爺子隻有一個早早嫁人的女兒，她父親是正兒八經的財產繼承人。
    但旁支的人數可就多得多了，光是堂兄弟就有十幾個。由於她父親先前一直沒有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這些旁支們對易家嫡係的財產可是垂涎已久，就差把家族權力更替的算計寫在臉上了。
    而現在，這些對易家產業虎視眈眈的堂叔伯們正在老爺子的靈前圍成一圈，似乎在和兩個道士討論著什麼。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法事卻遲遲沒有開始。
    雖說今日陽光明媚，溫度也不算低，但長時間的等待也並不好受。
    李婉玥第一個不耐煩了，她在助手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向著易語苓的父親走去。
    “老公，”她嬌嗔道，“怎麼還不開始呀，寶寶都有意見了呢。”
    易長信摟了摟妻子，解釋道：“別著急，隻是兩位道長這邊還有些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啊，”李婉玥像是支撐不住了一般靠著自己的丈夫，“不就是做場法事嗎。”
    “夫人有所不知，”其中一位道長說道，“這位先人的情況有些特殊，我們恐怕無法為他做法事了。”
    “按照常理，先人死後魂歸地府，隻在頭七時才會回魂，”另一位道士說道，“可我們仔細查看了先人遺體，卻發現先人體內仍有魂魄不散。”
    “你……什麼意思？”李婉玥被道士話中的含義嚇了一跳。
    “那就是說，老爺子可能並沒有死。”一個易家旁支插話道。
    “怎麼會？”李婉玥全然不信，“醫院的死亡通知早就下來了，人也早就斷氣了，你現在告訴我人還沒死？”
    “別急別急，”易長信連忙扶住激動的妻子，“人家道長也不是這個意思。”
    道士點頭，接著說道：“我們擔心先人體內的魂魄並不是先人自己的，而是有東西鳩占鵲巢。”
    道士的聲音不小，一直坐在一邊的易語苓也聽到了他的這番話。
    易語苓挑起眉毛，饒有興趣地看向老爺子的靈柩——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另一半，眾人的討論還在繼續。
    易長信和李婉玥都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並不相信道士說的話，就連今日的法事也是為了遵循傳統而勉強舉辦的。
    “貧道和師弟功力尚淺，無法判斷先人的具體情況，但我觀有一位師叔擅辨虛實，”道士建議道，“易先生不妨請師叔前來一探究竟。”
    易長信已經被這場意外耽擱了好些時間，聽到有解決方案連忙同意：“好，那就勞煩道長請高人出手了。”
    “好說，好說。”道士一甩拂塵，從道袍內掏出一個手機，翻了兩下，到一旁打了一個電話。
    “堂哥，”趁著道士打電話的功夫，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湊到了易長信的身邊，“要我說那道士就是在騙人吧。不就是想多掙幾個錢嘛。”
    易長信心中也不信這些，但畢竟事關自己的父親，他也必須要聽那道士的話。
    “話可不能亂說，”易長信的妹妹皺起眉頭，撇了那男人一眼，“要是不處理好，以後老爺子出了什麼問題，你能負責嗎？”
    “呃……”男人尷尬地看向別處，“老爺子都去了這麼多天了，能出什麼問題呢。”
    “諸位，”道士打完了電話，打斷了眾人的議論，“師叔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相信先人不日就可入土為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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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時後。
    太陽已漸漸爬升到了祠堂的屋頂，充沛的陽光灑在院子裏，衝淡了院內不耐的氣氛。
    吱呀一聲，祠堂的大門打開了，一個身著道袍的青年走了進來。
    “小師叔。”兩位道士向青年問好。
    青年笑著點點頭，問道：“先人棺槨是在祠堂裏嗎？”
    易家眾人見到如此年輕的高人均是一愣。
    易長信連忙上前，向青年解釋道：“是，本該是今天下葬的，但出了這事，我們便沒有動它。”
    “讓我看看吧。”青年說著，大步向著祠堂內走去。
    正被頭疼和饑餓折磨著的易語苓無力地抬起頭，想看看那位高人的模樣。
    那人的目光一轉，恰巧與易語苓對視。
    “嗯？”易語苓心下驚訝，“居然是他？”
    青年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易語苓並不理解的激動，他伸出手，向易語苓打了一個招呼：“易小姐，好巧啊。”
    易語苓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笑道：“程道長好。”
    見兩人似是舊識，易長信好奇道：“道長認識小女？”
    程城看向易語苓，見對方似乎不想提及往事，便擺擺手：“說來話長了。”
    易長信也無意追問，便打了個哈哈，將此事揭過。
    幾番交流過後，程城已經來到了棺槨前。
    他隻眯眼一看，麵色便沉了下去：“不好，此屍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