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閣，密室。
    冰冷的石室中，巨大的黑曜靜靜矗立。它烏黑的外殼不再像初見時那般沉寂，機身表麵有微弱的能量流光在緩緩遊走，發出低沉的嗡鳴。
    左堯正和蘭尼斯特教授一起，對著一張長長的清單，仔細核對著即將被送往2019年的物資。
    “基礎能源轉換器的圖紙……便攜式土壤淨化單元……還有……高精度輻射探測儀。”蘭尼斯特教授劃掉最後一項，抬起頭，疲憊的臉上卻帶著一絲興奮，“這些就是我能提供的、最安全的技術資料了。它們足以幫助他們應對核戰後的初期重建，又不會先進到讓他們立刻造出武器。”
    “多謝您，教授。”左堯將最後一箱數據水晶封裝好。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黑曜那半開的燃料倉。
    蘭尼斯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臉上的興奮褪去，換上了一抹凝重，“別看了，情況很糟糕。”
    “還剩多少？”左堯沉聲問。
    “我把妖界實驗室裏所有的殘渣和你這次帶回來的那點餘量都集中起來了。”蘭尼斯特教授歎了口氣，指著燃料槽中僅有的一小撮黑蠍石，“能量隻夠一次單向通行。也就是說，阿堯，你回得去，但你回不來。”
    “那恐怕隻能依靠蕭雲駱在2019年散落的那些碎料返程了。”左堯皺起眉。
    “可那樣一來，”蘭尼斯特教授點出了那個致命的問題，“就算你把那些碎料全收集起來，也隻夠你和江辰返程。那你帶去的那些技術圖紙，對他們來說，不就成了一堆沒有燃料的廢鐵嗎？我們的計劃……就沒有意義了。”
    左堯的心沉了下去。他可以為了江辰不顧一切，但他不能違背四界新約的初衷，不能欺騙穆少巍的期盼。
    就在這時，石室的大門緩緩開啟，白穆廷和夜尊一同走了進來。
    “教授，左堯，”夜尊的聲音依舊渾厚，神情中多了幾分肅殺，“你們所擔心的燃料問題，或許並不在2019年。”
    “那在哪裏？”蘭尼斯特教授急切地問。
    夜尊的目光穿過眾人，最終落在了左堯身上：“我當初在鬼界封印前夕，曾托付給江辰一件東西。”
    左堯心中一動，一個被他忽略的細節猛然浮現：“……是那枚戒指！”
    “沒錯。”夜尊眼中閃過一絲自豪與決絕，“我一直把江辰視如己出，我將一枚戒指交給了他，並叮囑他要保護好。”
    “那枚戒指，”夜尊一字一頓地說，“不僅是江辰最後的保命符，它……是啟動鬼界全部黑蠍石礦脈的唯一鑰匙！”
    此言一出，連蘭尼斯特教授都倒吸一口涼氣。
    夜尊繼續道：“隻要江辰能帶著戒指平安返回四界，黑蠍石的原料將會源源不斷！到那時，別說一個2019年，就算再多十個世界，我也供應得起！”
    左堯懸著的心瞬間落地，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太好了！這樣江辰能回來，前人類也能得救！”
    “阿堯。”一直沉默的白穆廷忽然開口，他的神色比以往更加嚴肅，“你必須明白。夜尊交出的是鬼界的命脈，而你帶去的是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天庭與四界之所以同意你的計劃，是讓你去”協助”，而不是去”主宰”。”
    白穆廷拄著手杖，上前一步：“你必須確保前人類對黑蠍石的使用量，絕不能讓他們將其用於歪門邪道，更不能讓他們用這份力量反過來威脅我們。你……將是兩個世界之間唯一的平衡閥。”
    左堯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他明白了師父的意思。他不僅是拯救者，更將成為掌控能源流向的監視者。這份責任，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和糾結。
    人界，蕭氏集團頂層辦公室。
    價值不菲的威士忌在杯中晃動，蕭雲駱扯開領結，滿眼血絲地看著窗外的夜景。
    “宿命……”他低聲咀嚼著這兩個字，臉上滿是譏諷與不甘。他恨前人類，可笑的是，他自己卻成了前人類誕生的“催化劑”。
    “一個可悲的閉環，不是嗎？”
    一個冰冷的聲音突兀地在辦公室內響起。蕭雲駱猛然回頭，隻見一個身著黑色風衣、麵容普通的凡人男子不知何時已站在陰影中。
    但蕭雲駱瞳孔一縮，他感受到了那凡人軀殼下隱藏的、令他無比熟悉又忌憚的威壓。
    “暉月。”
    “你倒是還認得我。”暉月化身的凡人緩緩走出陰影，他厭惡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酒瓶，“借酒澆愁？你在落月閣的時候可不這樣。”
    “你來做什麼？看我笑話？”蕭雲駱重新坐下，恢複了冷漠。
    “我是來告訴你，你的複仇，本沒有錯。”暉月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錯的是這個世界，錯的是那些本就不該存在的”前人類”。你隻是做了你該做的事。”
    “可笑的是，他們現在卻要派那個鬼族小子，帶著我們最尖端的技術，去”拯救”他們！”
    “你甘心嗎？”暉月俯視著他，“你用滿門鮮血和百年孤寂換來的覺悟，就要被左堯那套天真的”和平共處”徹底推翻？”
    蕭雲駱握著酒杯的手猛然收緊，玻璃杯上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白穆廷在仙界盯我盯得很緊，我無法親自出手。”暉月的聲音壓得更低，“但你不同。你是人界宗主，你有理由，也有能力……去糾正這個錯誤。你必須讓左堯的計劃失敗。”
    蕭雲駱抬起頭，眼中破碎的瘋狂重新凝聚成了堅冰：“我憑什麼再信你？”
    “憑我能告訴你，如何悄無聲息地跟著左堯，一起進入黑曜。”暉月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暉月剛走不久，漢琪輕輕地推開了房門。她本是來找蕭雲駱的，可剛才卻在辦公室門外，將他與那個神秘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於是，她一直等到暉月離開，才走進那間冰冷的辦公室。
    “你真的要這麼做嗎？”她問。
    蕭雲駱正在倒酒，聽到她的聲音，動作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他並不在乎她是否偷聽。
    “你聽到了。”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聲音比酒更冰冷。
    “為什麼？”漢琪緩緩走進，眼中沒有淚水，隻有一種被徹底看穿後的疲憊與哀傷，“蕭雲駱，你已經贏了。你拿回了蕭氏，人界七宗族以你為首，你甚至……甚至已經知道了宿命的真相。你明知道你的複仇是錯的，為什麼還要繼續？”
    “錯？”蕭雲駱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轉過身，一步步逼近漢琪，“我用滿門鮮血和百年孤寂換來的覺悟，怎麼會是錯的？錯的是他們！”
    “你隻是無法接受，左堯才是對的！”漢琪終於說出了那個殘忍的真相。
    蕭雲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戳穿的陰冷：“你懂什麼。”
    “我懂！”漢琪猛地抬起頭，直視著他，“我懂你已經為仇恨賠上了一切，所以你絕不允許自己是錯的！你寧願毀了所有人，也要證明你的複仇是對的！”
    “閉嘴！”蕭雲駱一把抓起行囊，準備與她擦肩而過。
    “那你呢？”漢琪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帶著一絲顫抖，“我，還有……這個孩子，也是你複仇的工具嗎？”
    她將手放在了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蕭雲駱的腳步頓住了。他緩緩回頭，目光落在她的腹部，那冰冷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波動——不是溫情，而是一種計劃得逞的、近乎殘忍的滿意。
    “我有繼承人了。”他低語，隨即臉上浮現出一抹得意的冷笑，“很好。蕭氏的血脈，必須延續下去。”
    漢琪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她徹底絕望了。她曾經以為的愛情，她以為的聯姻，甚至她腹中的孩子，從頭到尾，都隻是他複仇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你……你這個魔鬼。”
    蕭雲駱不再看她一眼，大步離開。
    “照顧好我的繼承人。”他冰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依舊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