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十一月的江南，是不同於大漠中的清寒。無論走到何處皆是大漠中人可望而不可求的綠色。
    這並不是端木清寒第一次中原之旅。十六歲以前他與弟弟離鏑都曾有過跟隨風源城的商隊來到中原的經曆。
    中原，真的不是陌生的字眼呀。因著身為中原人的母親，父親把城內格局特意改為中原的風格，以免使得母親住不慣風沙肆虐的大漠。父親一直都在盡一切可能的照顧著母親，隻是直至逝去之時，母親大概也未曾多看一眼吧。她說她一直以來唯一愛著的隻有身在中原的那個男人，至死不悔。不是不好奇呢，那個男人，他很想見見••••••
    行至今日，一行人已經走了半月有餘。言祭弦依約提前回到皓月樓，可是卻派了四當家的西門炎前來護送。不同於言祭弦的圓滑，西門炎人如其名，性格急躁，脾性火爆。大概是皓月樓四位當家人中心機最少的人。但是西門炎武功造詣頗高，絕對屬於以一當百之人。自此不難看出皓月樓在接待端木清寒的問題上下足了功夫，也想當然不難想象這次武林聯合之事對皓月樓相當重要。
    忘川，真的強大到如斯的地步了嗎？
    自從十年前那場變故發生後，端木清寒就有意疏遠了關於中原的一切，所以近幾年這發麵的情報收集也不像父親在世時那樣巨細無遺。他當然知曉如今江湖上忘川的出現，但其實力如何，背後是何人操縱，這一片就真的成了一個空白地帶。
    相傳有一條路叫做黃泉路，有一條河叫忘川，河上有一座橋叫奈何橋，走過奈何橋有一個土台叫望鄉台，望鄉台邊有個老婦人在賣孟婆湯，忘川邊有一塊石頭叫三生石。三生石記載著人的前世今生。每個想要重生的人都要過忘川河，跨過三生石，喝下忘記前塵往事的孟婆湯。然後一切重新開始。
    忘川。忘川。涉過忘川水，真的就能放下一切嗎？
    日，你說呢？
    端木清寒坐在熊熊燃燒的火堆前，想念著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人。
    錯過了借宿的城鎮，端木清寒一行人無奈之餘正在野外的空地上安排露宿。還好這幾日並未下雨，這對於一向大而化之的江湖人也就不是什麼不可忍受的事了。
    端木清寒看著坐在他對麵的西門炎，正在一絲不苟的擦拭著他的佩劍。神情莊重肅穆，一點也不見他平時處事的不耐煩。端木清寒了然，西門炎是個不折不扣的武癡，但偏偏是這種人也是天生練武的奇才，想來過不了多久，西門炎的造詣又會比現在高出一籌了。
    拉回落在西門炎身上的視線，端木清寒仰頭望著天空。今日剛好沒有月亮，天氣並不十分好，大片的雲頭連星星也遮了個七七八八，天地間的光線暗淡的很。仿佛自己也被這種天氣感染一樣，端木清寒的心底也似有陰雲籠罩，不舒服很。總覺得周圍有些不尋常。
    “西門公子，山野露宿，還是吩咐下去多加小心的好。”端木清寒開口提到。
    聽聞，西門炎對這隨侍在身側的人招了招手，命令那人代自己去傳話後，繼續凝神擦拭自己的劍。
    “少爺，地鋪打好了，趕了一天的路您應該累了，趕緊休息去吧。”始終對自己出行放不下心的管家也隨行來到了中原。
    “毅叔也別太累了。”端木清寒待管家為自己長輩。這十年裏，管家也是把自己當作親生孩子一樣在照顧著。自己的心事他都明白，也因此才更加放心不下，硬是隨了自己前來。
    “我會的少爺，您就別擔心老仆我了。”
    當地上篝火的餘燼也快要涼透時，端木清寒依舊在輾轉反側。越是來到中原的日子漸長，他心裏對見到運日的期待就越強烈。他真想馬上見到他十年後的日。他的日是否還是如十年前那般俊逸，那般淩人，是不是還如十年前那樣——愛著他。不敢期待日的原諒，他對日犯有深深地罪孽，深深地不可饒恕的罪孽。
    破曉時分，山林間一陣不同尋常的樹葉晃動聲想起。
    果然，他的直覺是對的。
    端木清寒急聲喊醒眾人，隻是畢竟此時熬過了漫漫的黑夜，終於盼得白日的到來，是人一日中精神最鬆懈之時。而且對方攻擊速度太快。倉促迎戰之下，他們的隊伍被打的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直至此時，端木清寒才知道這忘川有多麼的邪惡。來的每個殺手一招一式都是專門為了殺人而出，結束一條生命之前沒有半絲猶豫，並且從不留活口。
    邊打邊退，大概他們中的許多人窮其一生也沒這麼狼狽過。不過唯有西門炎是有些不同的，他的眼中沒有多餘的懊惱，有的隻是一絲遇見真正對手的興奮。
    當太陽已經升至一半時，他們離下一個城鎮還有五裏。此時僅剩下的六七人都已經顯示出疲態，但身後的殺手卻仍窮追不舍，沒有一絲鬆懈。
    新一天的太陽已經開始照耀大地，關於黑夜的那些朦朧也已經遠去。那些殺手也清晰的暴漏在他們麵前。不知他們身上已經占了多少人的鮮血，一部分已經幹涸，覆蓋了衣服本有的顏色，一部分仍在累積滴落，讓他們像極了來自地獄的修羅。
    西門炎揮出一劍抵住了一個殺手劈出的長刀。兩者相碰撞的力道使得各自退後好幾步。還未等得西門炎的喘息，殺手卻又再次撲麵而來。
    端木清寒用力拉過襲擊自己的人的胳膊卸掉那人手中的力量，然後使力把那人手中的長刀擲了出去，打倒了將要砍上西門炎的那人。
    隻是那人在被打倒後的眨眼間卻又站了起來。
    此時，端木清寒才注意到，這群殺手好象有無窮無盡的力量一樣。而且眼前的殺手身上不是沒有帶傷，相反他們也傷得非常嚴重。身上的傷口深可見骨，傷口處卻不見多少血流出。有的甚至被削去了手掌，但卻仍在用可用的一切力量戰鬥。
    這分明是隻有鬼怪才能做得到。
    “這群人不正常，大家不要跟他們硬碰硬！”端木清寒提醒著。
    話落間，一個仿佛一直在遠觀的殺手來到端木清寒麵前加入了廝殺。
    為何說他一直在遠觀呢？因為他身著的黑衣幹幹淨淨不染半點塵埃。不像別的殺手一般端著一張沒有任何遮掩的麵容，而他不僅蒙了麵且僅露的一雙眼睛也被遮擋在額前的碎發下。一出手，端木清寒明顯感覺到他連武功也比其他殺手高出許多。
    而且這人也奇怪，出手與端木清寒纏鬥卻並未下殺手。
    直到••••••端木清寒挽起長劍從那人的額前劃過，劍風撩起那片碎發，露出發底那雙盛滿月華般的眼睛。
    高手過招往往隻是一招之差。就在端木清寒失神的片刻，那人執劍直衝端木清寒胸口刺來。
    就在端木清寒預見了自己被殺的一瞬，劍鋒偏走刺入了他的左肩。
    而後不等任何人反映，那黑衣人收劍轉身，幾個起落，消失在眾人眼前。而剩下的殺手，也像被下令撤退一樣快速離去。
    突如其來的致命的襲擊就這樣結束了。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管家快速來到端木清寒身邊查看他的傷勢。
    “少爺，傷的嚴不嚴重？”管家憂心的問。
    端木清寒漫不經心的搖了搖頭，視線依舊釘在那個神秘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少爺，您要趕快處理一下傷口！”
    “快，我們趕緊去城裏，大家的傷都需要找一個大夫。”管家急忙做出最合適的安排。
    “毅叔，我看見他了。”端木清寒幽幽地說。
    “日，毅叔，我看見日了。”一向淡然的口吻中摻雜了一絲孩子般的欣喜。
    “少爺••••••”管家震驚不已。
    “那個是日，我永遠不會忘記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