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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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一九三七年九月,日本的航空母艦還在源源不斷地往中國送著援兵。寧滬地區已經一片焦土。上海的戰役已經從巷戰街站變為大規模陸軍作戰,中國空軍也在淞滬戰場上登台亮相,協助地麵作戰。
淪陷地區乃至南京,工業大遷移,教育屆大遷移,人口遷移……南京的下關碼頭,沒日沒夜的送走一批一批的物資與逃命的人。
重慶的九月,依舊悶熱難當。潮水般湧入的難民,時刻提醒著這個國家已經水深火熱,淞滬戰場上的硝煙仿佛蔓延到了重慶上空。為這座城市增添了濃重悲哀。
清晨,霧氣還沒有散開。
一輛墨綠色篷布軍車,一輛道奇軍用吉普。齊齊停在商公館外。
傭人們打開高大寬長的鐵門,商公館的禁衛軍每人一挺湯姆生機槍,兵分兩對把手入口左右。
正門後的小型噴池,荷葉都已經枯萎。一派凋零。
架著機槍的軍車停在大門外,吉普車開進了大院。
沈醉一身戎裝下了吉普車。
車門砰地一聲重重關上。
一樓的門打開了,商華穿著幹淨利落深藍色西裝,藍東隅依舊穿著白色病號服。兩人一前一後,商華手裏的槍頂著藍東隅的後腦。
“商先生。”沈醉原地不動。
但他兩手一直掛在他皮帶上,左右都是配槍。
“閣下是?”
“重慶稽查處處長,沈醉。”
“我要的人和東西呢?”
沈醉使了個眼神,戴著一付黑色太陽鏡的郝嘉轅麻利地打開吉普後座,搬下來一個小木箱子。
“打開給商先生過目。”
“是!”郝嘉轅揭開木箱一角,朝向商華,“都在這裏。”
雙方人馬隔著十米左右,黃金光澤地表麵反射出日光炫目。
商華眯了眯眼睛,派出一個禁衛兵從郝嘉轅手裏接過小木箱子。
“可以放人了嗎?”沈醉問。
“柳雲初呢?”商華問。
“你不是已經接走他了嗎?”
“你們玩什麼花樣?”
“就在箱子裏,黃金下麵。”沈醉伸出一指往下指。
商華後背一涼,遣人打開箱子,拿出黃金,黃金下麵出現一個黑色的骨灰盒。
沈醉扶了扶他的金絲眼鏡,笑了,“死人也是人。”
商華猶如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在胃上,他瞪著大眼睛,一時間滿眼看到的都是骨灰盒,滿心想到的都是柳雲初死了。
“死人也是人。”商華用槍重重一頂藍東隅的腦袋,“那我殺了他!我們死人還死人!”
“魚死不一定網破。”沈醉拔出手槍。
郝嘉轅早就舉起他的卡賓槍。
大門外架著機關槍的軍車已經開進大門,車上跳下來一隊藍衣黃褲的持槍人員,兵不像兵,民不像民,這是軍統最新培育的掩護型武裝組織。
一直在一旁默不做聲的藍東隅突然閃電般地向商華反擊,頓時槍聲四起。
子彈幾乎從耳邊擦過,臉上一道火辣辣的印記。藍東隅鯉躍一腳踢飛商華的槍,商華的拳頭打在藍東隅的肚子上。
手榴彈擲到噴泉,水花四濺。池中聖女瞬間被炸成兩截。
機槍火力交織,一樓所有落地窗的玻璃統統震碎。
“停火!”
“都停火!”
商華僵硬著身體,脖子上橫著一塊玻璃片。藍東隅手肘夾住商華的脖子,玻璃就在他手上。
兩個人僵持著,一時間火力驟停、氣氛凝結。
林森路望龍門兩湖會館,曾經關押柳雲初的那間牢房,現在關押著另一個男人,商華。
地上的血跡雖被清洗過,但仍可見暴行之痕跡。
凡是被特務總隊逮捕的人,進了望龍門,連看守的特務也常常說“隻有好好走進去的,難得有好好走出來的“。
風水輪流轉。
“報告!”郝嘉轅立正行禮說道,“犯人已經帶到審訊室。”
藍東隅正在特務總隊隊長辦公室挑選手感合適的鞭子,今天他的心情非常好。握著鞭子的手已經迫不及待了。
“審訊?”藍東隅神色陰鷙,“直接給我綁去刑訊室!”
審訊室重在一個“審”,主要用於對付立場不堅定的政治犯。而刑訊室,重在“刑”,進了刑訊室,沒有一個不受到酷刑。
“藍少校,我想你沒有資格刑訊我吧!我犯了什麼法?”
事到如今,成了階下囚還能露出一般玩世不恭的痞笑,藍東隅看著商華,下腹被刺字的傷口處又痛了起來,他滿目恨意,手一揚,“給我吊起來!”
兩個警衛按住商華,迫使他低下頭。梁上掛著兩根專吊人的麻繩被放了下來,商華的兩手反背捆起,將兩個小拇指控上。郝嘉轅一聲喊“吊”,警衛利落地繩一拉就將商華吊離地麵。最初讓腳尖剛可著地,便將繩子向固定的鉤子上一掛。
藍東隅二話不說先抽了商華一頓鞭子。
“商先生別忘記我們是軍統,直接對委座負責,法律算什麼?我要抓你就抓!我要你死就死!”
“商先生不是大有能耐嗎?你囚禁我的時候多痛快,現在該換我來痛快一場吧!”
鞭子在藍東隅手裏揮動得又快又猛,急如閃電,重於滾雷。
沒幾分鍾商華就被抽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墨秋……”
藍東隅一愣,手停在半空中,他聽到商華氣息微弱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啪”地一下,又是一鞭重重地落下。
閉嘴!閉嘴!閉嘴!
“少校?”郝嘉轅有些吃驚地看著藍東隅,藍東隅滿頭大汗,衣服上都被濺上鮮血,他握著鞭子的手還在微微發顫。這簡直不像藍東隅一貫冷酷的作風。事實上,郝嘉轅作為藍東隅的侍從這麼多年,第一次看藍東隅親自刑訊犯人。
郝嘉轅最擔心的是上頭知道此事的反應。畢竟臨時綁架商華並非他們計劃範圍內。他跟著沈處長是去要人,結果藍東隅將計就計劫持下商華,硬把人虜到望龍門。可見藍東隅此番定是受辱頗深,一心報複。
再打下去會活活打死。郝嘉轅提醒道,“少校?”
藍東隅激烈一甩,鞭子飛出他手,被他甩到牆角。
藍東一聲令下,“扯!”
警衛聽令拉繩子。這時商華整個身體懸空,全部體重都落到兩個小拇指上,一兩分鍾便是全身汗透,痛苦難當。
“人你也殺了,打你也打了。你還想怎樣?”商華冒著汗,一陣冷一陣熱,汗水滲進一道道傷口,痛得頭昏目眩,小拇指最痛,他直覺再如此下去自己的雙手定然不保。藍東隅狠心絕情,商華知道再不可激怒他,他隻能退步,退一步換一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你要藥品,我們好商量。”
藍東隅聽到“藥品”二字,他陰鷙地怒目重新回到商華臉上。
商華已經痛得麵無血色,嘴唇發白。
“我早就跟你說過,別跟軍統玩花樣。”藍東隅無聲冷笑,“早如此,你的戲子也不會慘死。”
商華微微張口,想說什麼,已經來不及,失血過多,再加小指已經承力不住,他眼前一黑,頭就垂了下來。
郝嘉轅馬上衝上去救人。平日裏綁人都是用大拇指,今天被藍東隅換成最脆弱的小拇指,他一直擔心出事,果然不出所料。或許他的藍少校就是故意的。
“他左手小指中間已經斷開了!”郝嘉轅帶著詢問地眼神看向他的上司。
藍東隅不發話,誰也不敢請醫生來。
隻見藍東隅幾步走到放置水盆處,親手端起一盆冷水衝上商華。“哐啷當”,水盆被丟向一邊。
“誰也不準給他請醫生,誰也不準給他換衣服。”藍東隅下令,“我們走!”
藍東隅帶郝嘉轅走後,那幾個警衛一時不知所措,其中一個說道,“人死了可怎麼辦?”
“死不了。”
“聽說是藍少校擅自抓人。”
“怕什麼!出了事,也輪不到我們管。”
……
已經入秋的天氣,被全部淋濕之後,誰也不管冷不冷,既沒有衣服可換,又沒有火可烤,就得這樣自己去幹。商華就是在寒冷中被凍醒,一醒來,痛也就跟著來了。
渾身鞭傷已經結了血痂,看上去十分恐怖,就像地獄裏受刑的血人。
他已經被人從刑訊室抬回了原來的牢房,也就是之前關押柳雲初的那間。一邊是冰涼的地麵,一邊是臭蟲集結的茅草堆。商華使出全身勁,爬到茅草堆上。他喘著氣,掐著時間,等待上海來人救援。他的義父杜月笙,不會放任他不管。
全身很痛,商華盡量讓自己放鬆,他呈“大”型躺著,希望困意能蓋過睡意。就在他伸手時,原本就稀鬆的茅草堆某處之下露出一行血字來。
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