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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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藍東隅匆匆走過走廊。
郝嘉轅也是行色匆匆的跟在他身後,手上拿著情報一一上報。
“什麼?!”藍東隅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眼睛一瞪。
郝嘉轅原本就因為藍東隅突然止步,差點撞上去,又被藍東隅一瞪,嚇得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就是、又、又調了兩個師來、來重慶了。”
“搞什麼!”藍東隅一拳砸到牆上,“上海那邊都火燒眉毛了!他們還把軍隊往重慶調!”
藍東隅轉身,幾步走進走廊盡頭自己的辦公室。
郝嘉轅遲疑一下,也跟著進去。
“少校。。。。。”
“接沈處長——”藍東隅撥打支線電話,“叔逸你馬上過來。”
“嘉轅,你去幫我約一個人。”
沈醉急急趕來時,剛好在公館門口碰到要出去的郝嘉轅。他一把拉住一臉沉重的郝嘉轅,“嘉轅!”
“沈處長!”郝嘉轅行了個軍禮,有氣無力。因為對方是不拘小節的沈醉,所以郝嘉轅就隨意了些。與其說他倆是工作上的上下級,不如說他們是談得來的好朋友。
“怎麼了怎麼了?電話裏阿隅的語氣那麼恐怖?”
“唉!”郝嘉轅深深歎了口氣,“軍隊調動問題。”
“哦。。。。。。那你這是去?”
郝嘉轅為難的搖搖手,“這是工作了。”
沈醉理解的拍拍他的肩,“去吧!一切小心。”
沈醉別了郝嘉轅後,就進了03號公館。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沈醉順手敲了敲門就進去了。
“阿隅,什麼事情這麼急著叫我來?”
“把門關好。”
沈醉關好門,走到橢圓辦公桌前,摘下軍帽,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褐色皮椅轉了過來。
“叔逸,我想你不會不知道。。。。。。”
“什麼事情?”
“軍隊的調動。”
“嗬嗬。”沈醉幹笑兩聲,“我這特務可是掛名在稽查處的。怎麼會管軍隊調動的事!”
“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老板要瞞我這件事?”
“什麼事?”沈醉笑笑,“阿隅想哪裏去了。”
“我知道你清楚。叔逸,重慶要做陪都了是不是?我們走到了這一步了是不是?”
“。阿隅,如果上海守不住,南京也會守不住。到時候。。。。。。”
“都還沒有打怎麼知道上海守不住!”
藍東隅雙手一拍,桌麵一震。他起身走到窗邊,眼光朝窗外眺望出去。
“大好河山就這麼。。。。。。”
“阿隅,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說不定守得住?哼!都沒有打,竟然先把軍隊往重慶調!本來上海那邊就兵力不足!如果上海守住了,南京也不會有事。他們這麼做,是料定了我們會輸嗎?!”
沈醉沉默一會,霍然起身,“這就是老板不想告訴你這件事的原因!”
藍東隅怔了怔,回頭看他。
“外表冷漠實則熱血,這就是你。隻要融化了你包裹自己的冰,就可以輕而易舉點燃你的內心。阿隅你這樣很危險。記得我們剛加入複興社特務處,老板是怎麼教我們的嗎?”
“記得。無條件服從命令。”
“那你這是在做什麼?”
藍東隅默然。
“抗日,不是一股勁拚上去就可以了。萬一,該守的沒有守住,那麼南京怎麼辦?國民政府怎麼辦?中國怎麼辦?”
電話驟然響起。三聲之後無聲無息。
郝嘉轅那邊完成任務了。
藍東隅沉默著走出了辦公室。
“為什麼會選在這種地方?”藍東隅不滿的坐了下來。
酒保立刻端上紅豔色的酒水。
“別有一番風味嘛~”商華笑笑。
半圓形舞台上,跳著桑巴的舞女剛剛下去。換上了音樂,一個穿著墨綠荷葉襯金色荷花的旗袍的女人搖曳著蛇肩柳腰上台來。耀眼的燈光打在她身上,她的影子投在舞台上都那麼吸引人。
台下男人們一陣歡喧。輕佻的口哨聲此起彼伏。
商華微眯著眼睛,搖晃著杯中的酒,“她是鼎鼎有名的歌女,朵黛。上海來的。”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華燈起,車聲響,歌舞升平。。。。。。”
台上的朵黛一邊唱,一邊輕扭著身體,好一片春光旖旎。
藍東隅的手握著酒杯杯腳,隻是握著,卻沒有喝一口,“看樣子,商先生很熟悉她了。也是~像你這種醉夢歡場的人。。。。。。”
商華抿著笑湊近了藍東隅,“墨秋這樣,好像小媳婦似的。”
藍東隅的目光像要殺人。商華又笑了笑,坐回原位。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曉色朦朧,轉眼醒,大家歸去,心靈兒隨著轉動的車輪,換一換,新天地,別有一個新環境,回味著,夜生活,如夢初醒。。。。。。”
“誒~今天還是我第一次見你穿軍裝。”商華側著腦袋,一臉認真,好像在努力思考該用什麼形容詞,隻見他指了指,非常認真的對藍東隅說道:“沒有誰比你穿軍裝更漂亮了。”
酒杯不輕不重的放回玻璃桌麵上,五顏六色的燈光璿來轉去。藍東隅麵無表情,可是語氣已有怒意,“我穿軍裝不是為了漂亮!”
商華正了正坐姿,嘴角卻微微抿成兩個小勾,眼神流轉之間,眼神裏像是聚滿了星光,“啊呀~可是穿著就是好看呀!”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曉色朦朧,轉眼醒,大家歸去,心靈兒隨著轉動的車輪,換一換,新天地,別有一個新環境,回味著,夜生活,如夢初醒。。。。。。”朵黛的歌聲時而清麗如流水時而暗啞如茫茫夜色。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商華跟著唱了一句。
低沉、略顯沙啞卻又富有磁性、渾厚的聲音。
聽到的人心跳猛地漏跳幾拍。藍東隅重新拿起酒杯,灌了自己幾口。烈酒下肚,心肝脾肺都燒了起來。
“什麼叫酒不醉人人自醉呢?”商華凝視著藍東隅。
藍東隅暗咬牙關,將說話的語氣濾去所有的感情/色彩,“我約你,不是來跟你討論這些風月情愁。”
時而昏昏暗暗時而明亮閃爍的燈光折射在藍東隅身上。商華看著他,用一種很平淡的口吻說道:“你知道嗎,現在,我不喜歡你正襟危坐的樣子,不喜歡你嚴肅認真的表情,不喜歡你咄咄逼人的目光。”
我要你喜歡了嗎?藍東隅抿唇不語。
“我知道你為什麼找我。”商華笑得幾分得意。
隻見他拍了拍身邊的座位,“過來。”
藍東隅不動。
“不願意?那麼我們還要怎麼談下去?”
“我坐在你對麵,聽得清你的話。”
“可是,我就要你坐到我旁邊來。”
氣憤緊張的幾秒,對麵的人唰的起身,跨過台桌,坐到商華身邊。
“嗬嗬!”商華大笑幾聲,“墨秋的樣子像是要來炸碉堡。”
“商先生,可以開始談正事了吧!”
出其不意,商華的手勾住藍東隅的脖子,“這樣才像是朋友。”
藍東隅身子僵硬著,被商華的舉動驚到。等他反應過來手已經往腰間摸去——取槍!
商華的速度比藍東隅更快,他的手已經按住他的手。
“你的手好涼。”商華眨眼,如孩子般輕輕一笑,“不過就是摟一下你,用得著動槍嗎?”
“放開!”
“不放!”
“放開!”
“不——”
隨著歌曲的結束,台下的燈光跟著全部亮了起來。
到了自由跳舞的時間。
朵黛眼尖的看到了貴賓座上的一位她的熟人。那熟人懷裏還摟著消瘦清麗的一個人。
朵黛走了下去。
“華少~”絲帕輕打在年輕男子英俊的臉上。朵黛笑吟吟地喚著商華。
頭一抬,朵黛驚訝的看到藍東隅,“這不是經常上報那位修羅、哦不——是藍少校麼?”
塗著丹蔻的纖纖玉手就搭上了藍東隅的肩。朵黛笑得生媚,“啊呦~真當(真的)是幸會!少將,儂(你)要跳舞哇(嗎)?”
藍東隅禮貌性的笑笑,搖頭,“多謝小姐好意。”
“嘖嘖~”商華故意搖頭取笑朵黛,“見著新俊郎,就忘了舊情人是吧?”
“哪的話呀~阿拉(我)弗(不)是這種銀(人)啦!”朵黛環著商華的脖子,坐到了商華的大腿上,“儂啊~都弗來看我,想煞我了!”
藍東隅看著眼前的一對人,心裏莫名的煩厭。他坐開了些。
商華看在眼裏,卻什麼也不說。
“朵黛,等會還有場嗎?”
“有的呀~還要唱幾曲啦。累煞銀呀!”
“誒朵黛~別說上海話啦,人家少校聽不舒服的。”商華說著還瞥了藍東隅幾眼。
藍東隅保持沉默。
朵黛抱歉的笑笑,“曉得了。”
燈光漸漸暗下去。
舞台上想起《鳳凰於飛》的前奏。
朵黛起身整了整衣裳,“又到我了。華少,藍少將,你們慢玩。”
“柳媚花妍,鶯聲兒嬌,春色又向人間報到,山眉水眼,盈盈的笑,我又投入了愛的懷抱,像鳳凰於飛在雲霄一樣的逍遙,像鳳凰於飛在雲霄一樣的輕飄。。。。。。”
“她是你相好?”藍東隅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問了一句出口就叫他後悔得想咬掉自己舌頭的話。
果然,商華眼睛發亮,“我的相好多得數不清呢~怎麼?藍少將也想。。。。。。嘿嘿~隻要是美人我都不介意。”
“你、你想到哪裏去了!”
“你說我想到哪裏去了?嗯?”
“別胡扯。”藍東隅看看表,正好轉動著燈光一亮。
“急著要走?”
“不是,隻是看看你已經耽誤了我多少時間。”
商華流露出“是我錯了”的表情,看得藍東隅一陣窩火。
“我知道商大老板手上——又有了一批貨。”
“真不愧是軍統。情報網如此縝密。可惜——”
台上麗人低吟淺唱,“分離不如雙棲的好,珍重這花月良宵,分離不如雙棲的好,珍重這青春年少莫把流光辜負了,莫把流光辜負了。。。。。。”
藍東隅眯了眯眼,對於商華蹦出“可惜”兩個字很不滿,“要多少錢?”
商華搖搖頭,“墨秋,這貨我不賣的。”
“要多少錢?”
“這次不是軍火,是藥品。這藥品我是代美國送往西歐,如果我賣了,怎麼跟美國政府交差?”
“要多少錢?”
“你真要?”
“你開價。”
“隻怕,你這次拿不出那麼多錢了。”商華笑得狡猾,“就算修羅少校再把重慶的貪官、巨商搜刮一遍,也壓榨不出那麼錢來了。這批藥物,真的很值錢啊。日本那邊,也虎視眈眈很久了。”
“你要賣給日本人?!”藍東隅握緊了拳頭!
“看價格來嘛~”商華無所謂的撇撇嘴角,“你知道,經商看重的就是利潤。”
“你簡直——”藍東隅咬住下唇,忍下去,“你不會不知道,北平、天津已經淪陷了吧,現在上海很危急!我們兵力不足又傷亡無數,正是非常需要——”
“這些應該跟你的上級訴苦去。”商華的這句話,冷到了骨子裏。
他再又冷冷的一笑,“雖然墨秋求我的樣子讓我很過癮,可惜,我是個商人。唯利是圖的商人。”
“啪”的一聲,酒杯砸碎在玻璃桌上,暗紅的酒液流淌著,昏昏暗暗的燈光下像無數條蠕動的小蛇。
玻璃渣子割破了藍東隅的手指,他已經霍然起身,尖銳的目光咄咄逼人,“你不配是中國人!”
“我是美國國籍。”商華平淡的回道。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藍東隅轉身就走。脊梁骨好像上了鋼條,步子大而有力。
朵黛舞著手臂,扭著腰肢,還在嫵媚的唱著:
要學那鳳凰於飛,鳳凰於飛在雲霄,像鳳凰於飛在雲霄一樣的逍遙,像鳳凰於飛在雲霄一樣的輕飄,分離不如雙棲的好,珍重這花月良宵,分離不如雙棲的好,珍重這青春年少,莫把流光辜負了,莫把流光辜負了,要學那鳳凰於飛,鳳凰於飛在雲霄,鳳凰於飛在雲霄。。。。。。
一九三七年八月,日本侵略軍開始向上海發動大規模進攻。曆時三個多月的淞滬會戰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