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5時，秋陽還像打了雞血似的，雄赳赳氣昂昂的不肯退休。寧夏陌大口的喘著粗氣，頭冒冷汗的從學校後門的將近三米的圍牆上跳下來。即將高三了，他們從現在開始就要補課了，下午6點半才能放學。可諾麗前不久打電話過來了，說是潮汐已經知道是他出錢送她去醫院的。現在很決然的，要拒絕繼續治療。他實在是想不到別的辦法了，隻能采用了澤的餿主意。和老師說要去練琴，然後再爬牆出去。
    “啊。”他苦笑著，輕輕叫出聲來。剛剛跳下來時，不巧踩到了塊石子，竟然崴到了腳。陌皺著眉毛，此刻也沒那麼多時間管這個問題了，他一瘸一拐的來到馬路邊，飛快的向一輛出租車招手，往醫院出發。
    醫院，潮汐的病房裏。昨天肖灑插上去的花，現在已經摔到了地上，被人踐踏過好幾腳。而那杯子，明顯逃脫不了被砸的命運，現在正危及的被潮汐高舉在手中。諾麗在一旁站著，時不時用上敲著自己的頭。心裏念著：該死的寧夏陌，你這臭小子怎麼還不過來啊？姐實在是搞不定她了。
    “麗姐！為什麼你也要騙我？？”
    又來了……諾麗暗暗的抹了把汗。
    今天下午，潮汐要去做複檢，沒想到是一開始的那個羅嗦醫生負責。檢查剛剛做完，那別死醫生，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的老公怎麼沒跟過來？你老公挺大方的啊，隨手就交了一萬塊。唉，現在的年輕人，對老婆這麼好的也不多了。”
    於是，很簡單的。潮汐不是個蠢女人，很快就察覺到了，並且不停追問。5點鍾時，諾麗在潮汐冰冷的眼神裏，終於瞞不下去了……
    “姐不是猜到你這反映了嗎？”諾麗再次抹了抹額頭，然後深吸了口氣，怎麼著也要拖到寧夏陌過來。“當時隻有找他才能救你的命了！你想死嗎？！姐守了你多久！你他媽躺在床上像個骷髏似的，你是要姐看著你在我麵前死掉嗎？你他媽的，還算是個什麼？為了個男人，你要和姐翻臉嗎？”
    麵對諾麗的一連串的逼問，潮汐還未康複的身體有些發軟，連手中舉著的這個杯子，仿佛也有千鈞之重。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很想見寧夏陌，她很愛寧夏陌。她把自己變得很卑微，本來自己是真的，想就那樣死掉的，怎麼還會忍不住眷戀在手機裏存入他的號碼。我是瘋了。我真的是瘋了。算什麼？我這樣算個什麼？嗬。
    “麗姐。”潮汐的臉很白，像是剛從墳墓裏走出來的吸血鬼。“你應該知道的，我隻是不想欠更多。寧可死，也不願意欠他更多。我，已經很卑微了。你一定要我承認嗎？一定要我在他麵前連最後一點偽裝的驕傲，也被踐踏成灰燼嗎？”潮汐的眼睛，死灰一樣望著諾麗，舉著杯子的雙手在輕微顫抖著，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會掉下來。砸在地上，狠狠的砸在地上，支離破碎，軀殼四濺。
    “我還不起！你知道的吧。我是個什麼，他是個什麼。就像你說的，斷了吧，斷了吧。否則會生不如死，我會害了他的，會害了他！”女人尖利的說著。“這算什麼愛情？他是個善良的人，見了任何一個人隻穿那麼點衣服，都會把自己的昂貴的外套給他。並且，會給那個人溫暖的微笑。對任何一個人都會，我隻是自作多情，我隻是犯賤。你還要讓我繼續下去嗎？”
    “還要繼續嗎？……”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弱，手中的杯子也顫抖的更加劇烈。諾麗看著她，靜靜的看著她，潮汐在任何人麵前永遠是一副冷漠而高傲的樣子。現在……
    “砰！”
    “嘭！！”
    第一個聲音，是門被打開的聲音，寧夏陌喘著粗氣，站在門前。
    第二個聲音，是杯子掉在地上的聲音，就在寧夏陌出現的同時。終於，華麗麗的摔倒在地上。透明的玻璃四處瘋狂飛濺，就像是一滴滴碩大的眼淚，晶瑩易碎，凝聚成晶。
    “潮汐！”這是諾麗的呼喊。潮汐就在寧夏陌進來後，耗盡了全部的力氣，軟倒在了地上。對一個病人來說，的確是夠了，這樣已經夠了。
    其實，對寧夏陌來說，確實是這樣的。無論是誰，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綻放他溫暖的笑容。隻是，他也是，真是愛上了那個女人啊，那個卑微的驕傲女人。
    “醫生！醫生！”潮汐就在那寧夏陌的麵前倒下了，陌顫抖的望著，他害怕再次看見死亡。他大聲喊著醫生，衝到走廊上大喊著。很快，潮汐就被送去了急診。又是那樣的場景，他和諾麗靠著雪白的牆壁，靜靜的沉默。半響，諾麗打破了平靜。
    “你還是走吧，別讓她再次看見你。”
    “其實，不必了。她，已經看到我了。”陌低著頭，誰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既然，已經看到了，那麼，就算了吧。算了吧。”
    諾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為他的回答說些什麼，於是兩人短暫的對話，又變成了沉默。急診室的大門內依然緊緊的閉著，裏麵隻透露出靜謐的燈光。醫院走廊裏的氣氛，一時變得詭譎而陰暗。
    突然一陣喧鬧聲從旁邊的病房裏麵傳出來，一架醫用推車被推了出來，上麵是蓋著白布的屍體。死者的家人在推車旁邊及其矯揉做作的哭著，雖然哭聲是極大，但的的確確一眼就能讓人看出虛偽。更何況，諾麗和寧夏陌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死的應該是個老人吧，寧夏陌感到了悲哀。他真的是害怕見人死亡的，即使是素不相識的人。這個，是從他父親死後養成的毛病。他輕輕移動腳步，想往離那推車遠一點。隻一步他就沒再動了。諾麗奇怪的看著他，隻不過是挪動腳步吧，怎麼額頭都冒出冷汗。怕死人也不要怕成這個地步吧？
    老人的屍體和哭喊聲都越來越遠了，寧夏陌額頭上的冷汗還在繼續。
    “小子，你怎麼了？”諾麗實在是看不過眼了。
    “沒什麼。”寧夏陌笑著，笑容柔和如風。諾麗抓了抓頭發，還能笑成這樣，估計也沒什麼事。“諾麗。”
    “啊？什麼事？”諾麗撇頭看著寧夏陌，突如其來的問句啊，肯定是沒什麼好事情。
    “你知道的吧。李墨澤那小子，可能是真的愛上你了。”
    諾麗魅惑的笑了起來：“姐可是有很多人喜歡的。並且，姐姐我，可不想自己的生命裏出現你們這樣的災難。況且，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寧夏陌。如果是你的話，姐還能考慮。畢竟，我可不怕就這樣把你給毀掉。”
    “我本來也沒打算讓你和澤在一起，你確實會毀掉他的。”陌沉吟著。諾麗卻有點無語，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你很愛那個叫肖灑的男人吧。”陌說的是絕對的陳述句。
    諾麗笑得更加嬌媚了：“姐姐我啊，就是愛那樣的男人。赫赫！算了。潮汐那丫頭就交給你了。”女人笑著，眼睛裏有著難以掩飾的落寞。她確實愛肖灑，愛到可以為他放棄尊嚴。隻是啊……
    肖灑，卻不愛我……是吧？
    嗬哈哈！她仰著頭，放蕩的笑著，笑聲在走廊裏回響著，如同幽魂的悲戚。諾麗，也真的就如幽魂般，左右的搖晃著。暗紅的影子在落日的餘暉中，更顯得蒼涼落寞。我真的，很愛你啊，肖灑。你不愛我，也無所謂。讓我抱著你就好，讓我抱著你一起死也好。
    不過……肖灑。你不愛我，為什麼不愛我？我有什麼不好嗎？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我太犯賤了是吧？所以，你並不愛像我這樣的女人。肮髒，且，下賤。
    寧夏陌靜靜的看著諾麗的背影，忽明忽暗的消失在這座由白色組成的醫院裏。然後，淡淡的轉身，進了潮汐的病房。
    病房裏空蕩蕩的，滿地的殘渣與零落的花朵。水漬與玻璃的碎片還混合在一起，寧夏陌忍著疼痛走到床邊，蹲下。輕輕拾起一片碎片，晶瑩冰冷。他安靜的坐下，冷靜的把碎片往白皙手腕上的青筋靠近。越來越近，已經，幾乎要貼住皮膚。我想要疼痛，和她一樣劇烈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