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水，我也想飛翔！咳咳……咳咳！”寧升華坐著護欄上狠狠的咳嗽著，仿佛是要將身體裏所有的肮髒一起咳出來。哼哼，誰不肮髒？“哈哈！咳咳！”他忽然瘋狂的大笑起來，髒兮兮的臉上似乎將嘴唇咧到了極限。原來白白的牙齒上已經有了紙張擱置久了的下場，再好的酒精與煙草也隻會毀滅你的身體，和造就如今發黃的牙齒。
    “哈哈！”寧升華繼續笑著，把兜裏那瓶洋酒掏出來，迷醉著眼睛陶醉在自己織就的幻覺中。
    下午1點半
    天氣突然有了轉變的跡象，本來被熾烈的太陽霸占的天空，漸漸成了雲朵的主導。
    大樓對麵的一座三樓的小房子像雞肉三明治中不起眼的生菜渣般擠壓在中間，平給了人一種費力的擔憂。也許，某天，這房子就會被擠壓成碎末。
    透過鏽跡斑斑的破爛窗子，可以看見一個梳著馬尾的小丫頭正對著一個婦人笑得很燦爛。
    “媽媽，我去上學了哦！”可愛的小丫頭開心的揮著手一蹦一跳的打開門走下樓梯。
    婦人慈愛看著自己女兒出門，想：這丫頭才吃完飯也不在家多呆會兒，她也真是個懂事的孩子，隻是家裏實在太窮了，不能送這孩子去更好的學校讀書啊。
    環顧空徒四壁的家，婦人的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澀，她那無情的男人早就跟著個漂亮女人離開了。除了這棟破舊的房子和一個年幼的女兒什麼也沒留下，幸好女兒會讀書也體諒她的苦心……
    “啊！！！”來不及她去多想，尖銳的童聲狠狠的劃破寧靜的午後。
    婦人的心馬上漏了一大個節拍，她擔憂且神色凝重的跑下樓，那是她女兒的叫聲啊！
    “茉莉！！”婦人尖利的呼喊著女兒的名字。可剛下了兩層樓梯出了轉角就看見茉莉的身影僵硬在樓前的空地上。婦人慶幸的呼出口氣，可還沒來得及把這口氣完全的呼出，女兒臉上的驚恐扭曲再次讓她將心提了起來。
    茉莉呆愣的站著，驚恐的視線始終觸及著對麵的那座大樓。婦人詫異的朝那樓上看去，心中的驚嚇，也用尖叫發泄了出來。兩聲尖利的叫聲讓樓道裏起了騷動，開始有人下來瞧是出了什麼事情。
    很快，這空地上就站了不少的居民，每個人都噤若寒蟬的站著，死死的盯著樓頂的男人，腦中不約而同的響起了童稚的節奏。
    ……
    “4、5、6娃娃想家家、7、8、9……10一家幸福福……”顧西水的臉上依舊笑得癡美，嘴裏吟唱著簡單的曲調，誰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調調。隻是柔嫩飄渺的聲音像是被風承載著，吹了很遠很遠，所有人都清晰得聽著，甚至於感覺這仿佛要迷惑人的簡單字符離自己越來越近。
    這是真的。抬起頭吧！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尖叫。顧西水沉吟著這樣的字符在人們的視線裏緩慢的墜落著，一步步的壓迫著人們的視線與神經。來吧！來吧！墜落吧！嗬嗬！
    年幼的茉莉穿著紅色的毛衣站在人群中間，母親緊緊的遮住了她的眼睛，可她還是偷偷的從母親的手指縫間，瞧見了那個女人。那女人，真美。
    女人純白的裙子在風中肆虐的飄揚，與張開的黑色的頭發纏繞在一起，蒼白的臉上掛著純淨得透明的微笑。茉莉突兀的想到，自己學校旁邊的那些個老師種的梨花。每當梨花的花瓣凋零時就像這個女人一樣優美，雖然她每次想的隻是什麼時候結梨子。
    “砰！！”母親大聲尖叫著更加緊密的擁住茉莉。
    茉莉知道，一定是那個女人墜地了。狹窄的視線還是觸及到了女人落地的地方，血液像要吞噬人一般不停的像人群蔓延。女人的臉上依舊在微笑，蒼白的臉上沾將了些零星的血跡，她的雙眼是閉著的，上翹的嘴唇表明了她對這個世界沒有些許眷戀。隻是女人白色的裙子上仿佛開了無數朵血紅的木棉花，混合在一起鮮豔得讓人移不開眼。茉莉突然覺得有點害怕了，她向母親的懷裏在靠緊了點，仿佛下一秒，顧西水又會從地上爬起來，然後繼續唱著那無人能懂得的歌。
    逝去的東西，還能回來嗎？
    1點45分
    警察辦事的效率又精進了不少，幾個穿製服的年輕警察在一個隊長模樣的人指引下疏散著人群。那個隊長深深的看著樓頂的男人歎著氣，然後，向大樓裏走去。人們當然不會那麼簡單就散去，他們驚恐的掩飾著自己心中那麻木的興奮。
    寧升華還在咳嗽，酒精已經被他隨意的扔在了一邊，淡漠的瞳孔看著遙遠的天空。
    “西水，你在哪裏？”他大聲的叫喊著。樓下空地上的人，心髒都顫抖著，他們基本上都是看過那位美麗女人驚心動人的華麗死亡的。
    “嗬嗬！華。”飄渺柔嫩的女聲突然讓所有的空氣都開始凝固。
    寧升華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了，就連坐在那護欄上也有點不穩當起來。那是顧西水的聲音。他激動的咳嗽著，雙眼閃現著從未有過的神采。身穿白色長裙的女人就淩空站在他麵前，裙角在微風中晃動著，臉上掛著純淨美麗的笑容。
    茉莉驚恐的看著男人怪異的舉動，心中升騰起了比當年看顧西水死亡時還要濃烈的奇特感覺和恐懼。男人就這樣顫抖著，伸出右手，仿佛是要在虛空之中抓住什麼東西。他肮髒的臉上還帶著幸福的笑容，這個男人比起那個名為瘋子的女人似乎還要瘋狂。
    “西水，你終於要來帶著我一起走了嗎？”寧升華笑著，緊緊抓住顧西水的慘白的手。癡然的想要去擁抱站在空氣中飄然如鬼魅的她。
    “啊！不要!”茉莉忍不住的大聲呼喊起來。她知道這個男人會跳下來了，為什麼啊！茉莉不解，這個男人看到了什麼？難道是顧西水的鬼魂？在這毒辣的太陽下麵，她全身都冰冷了起來。
    “嗬！”寧升華好笑的看著下麵那個衣著鮮豔的小女孩，抓著顧西水的手，向天空之中走去……
    “啊！！！”
    “啊！”這次是更多的尖叫。
    男人突然吐出了一口濃厚的血霧，然後直直的向後倒了下去！
    ……
    寧升華死了，死於酒精中毒。那站在下麵的人，迷信的就說是顧西水的鬼魂帶走了這個悲哀的男人。信奉科學的人就說，是男人喝酒太多出現了幻覺。這些我們是無法考究的。
    那夜在醫院裏，寧夏陌站在父親的遺體前，親手幫他蓋上了白布。搶救無效，這是主治醫生留給他和母親唯一的四個字。記得那晚母親的神情有些恍惚，頹喪的離開了醫院。
    一切的罪惡，卻在孩童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陽光的間隙是什麼？那裏既不屬於黑暗，也不屬於光明。而屬於寧夏陌的，隻有白色，和顧西水一樣的白色，純淨。既不是黑暗的墮落，卻也不光明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