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並沒有死。我刺向他的那一劍，也就是他為百裏紅擋下的那一劍，並沒有刺中要害。
    那天，百裏紅把我們帶到了一個很隱秘的地方。至少她是這麼說的。她說瀟必須找一個隱秘的地方療傷，不能被追殺他的人找到。
    “也有很多人追殺他嗎？”我問。話剛出口，我就意識到這是一個很愚蠢的問題。我早就應該想到，那所謂的盜匪，應該都是殺手；而那場搶劫，則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目的是不留活口。他們既然會天南海北追殺我，自然也會同樣追殺我的哥哥。
    百裏紅並沒有回答我。
    我靜靜地坐在屋子一角，聽她為哥哥包紮傷口。我知道哥哥現在已經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劍客了，從他為我擋開百裏紅的劍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身手好快。如果不受傷，他一定可以輕易擊潰所有追殺他的人。他終於實現了年幼時的夢想，可是卻再也無家可歸了。此刻看來，他當年的誓言，似乎成了一種悲哀的諷刺。
    但是我決定給他一個家，一個可以回去的歸宿。
    我想我們會成為彼此的歸宿。
    哥哥睡下的時候，百裏紅突然問我：“你的劍是藍嗎？”她冰冷的聲音令我不寒而栗。
    我緊握著藍，準備隨時出劍，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你不是我的對手。你玷汙了藍。”她冷冷地說，隨即用嘲諷的口吻說：“不過藍本來就已經墮落了，和你倒是很相配。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把它折斷。”
    我不明白她的話，但我並沒有多問，隻是靜靜地和她對峙著。
    三天後，哥哥的傷已經好了很多，百裏紅不辭而別。
    “你當時為什麼沒有救阿婆？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我問他。
    “對不起，我沒有救她的理由。”他淡淡地說：“我想這是她的心願。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因為，她是自殺的。”
    “自殺？”我吃驚地重複道。
    “在百裏紅刺中她之前，她已經服下劇毒。她要用自己的死，來保守已經把你交給了我這個秘密。而且，她這樣做應該還有其它深意。”
    “不可能，我不相信！阿婆不會自殺的，她答應會一直陪著我的！”我倔強地說。
    “她是百裏紅的母親。”哥哥用低沉的嗓音說。
    “百裏紅的母親……”我重複著他的話，思維停滯了下來。
    “所以，她寧可選擇自殺也不願被自己的女兒殺死。她不想讓自己的女兒背負任何罪孽。可惜百裏紅並不想給她這個贖罪的機會。”他說。
    “為什麼？為什麼百裏紅要殺死自己的母親？阿婆為什麼要贖罪？”我不明白。換作是我，如果能見母親一麵，我寧可縮減自己的生命。
    “因為她在百裏紅很小的時候拋棄了她。她為保護一個不相幹的女嬰背叛了百裏家。這也是江湖上聲名顯赫的百裏家這十四年來名譽掃地的原因——他們沒能完成斬草除根的任務。”
    “百裏家？是百裏紅的家族嗎？”我問。
    “百裏家是一個暗殺家族，世代以暗殺為業。十四年前，他們接受了一份暗殺工作，暗殺的對象是我們華府全家。當時阿婆是百裏家族長的妻子。她聽到這個消息後，背叛了百裏家，並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你我的母親。母親讓她抱走了你。於是在接下來的這十四年裏，為了躲避追殺，她自毀容顏，帶你浪跡天涯，直到幾天前，把你交給了我。因為你我還活著，所以直到現在，百裏家當年的工作也沒能完成。百裏家是一個很有自尊的家族，上一份工作沒有完成，他們是不會接手下一份工作的。所以現在的百裏家非常蕭條。”
    “阿婆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把暗殺的事告訴母親？為什麼要救我？”第一次聽說關於阿婆的事，沒想到她的人生竟因我而變得如此慘淡，我不由得為她感到悲傷。
    “她是母親的表妹，她們一度關係很好。”哥哥回答說。
    “為了救表姐的女兒，竟然犧牲掉自己和家人的幸福……我越來越不明白阿婆了。”我低聲說著，搖了搖頭。隨後我問道：“哥哥離家出走的時候隻有7歲，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我小的時候，阿婆曾來過我們家的。”他用很懷念的語氣說，“而且，百裏紅也告訴過我一些事。”
    聽到百裏紅的名字，我很不開心，於是問道：“百裏紅……她走了嗎？”
    “嗯。”哥哥應道。
    “她本應趁你受傷的時候殺了你我的，對嗎？”我想確定心中的疑問。
    但是哥哥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隻是輕歎了一聲，然後溫柔地撫摸了一下我的頭發，就像阿婆當年一樣。
    過了一會兒，他說：“十四年前的一個黃昏，我收到了母親的飛鴿傳書。她讓我隱居習劍，並告訴我十四年後和你在陽關相見一事。或許由於時間倉促，她寫到‘一切答案皆在於芷’，就沒有再寫下去。”
    “可是十四年前我剛剛出生，怎麼可能知道什麼答案呢？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拽著他的衣角問。這種向他撒嬌似的感覺，很幸福。
    “我也不知道，小芷。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團聚了，這不是很好嗎？”他笑著說。但我總覺得他的笑聲中隱藏著淺淺的苦澀，像是某種擔憂。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哥哥像阿婆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我們為阿婆立了墓碑，還經常為她掃墓，希望她在另一個世界得到安寧和幸福。有時我會想到百裏紅，想她一直過著怎樣的生活。她出生在那樣的一個家族裏，一定從小便過著四海為家亡命天涯的日子吧？她沒有受到過母親的關愛，因為她的母親被我搶走了。不僅如此，她還背負著殺死母親的使命。現在，阿婆死了，百裏紅一定比我更難過吧？我開始同情她，但我並不喜歡她，雖然哥哥似乎很在意她。
    終於有一天，我無法再忍下去，我決定驗證自己的猜測。於是我問道：“哥哥，你有沒有想過，百裏紅為什麼不趁你受傷時殺掉我們？”
    我聽到他微笑的聲音，卻更像是在歎息。
    “我明白了，你們是相愛的吧？”不知怎的，我的鼻子很酸，淚水悄然滑落。
    “或許吧，小芷。不過不要為我們傷心。”他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