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紹？！
    所有人從不久前的回憶中抽離出來，時間這個物理量僅僅前進分微。
    邊嵐從陳格手中接過話筒，精致的妝容，微笑的表情，自稱是某遊戲公司的OL。薄洺睜大雙眼死盯住她不易區別真假的睫毛，繼而猛閉眼，別過頭去。
    咖吧店員名叫喬安，經濟係學生，研究詐騙與反詐騙，長相可愛，漫畫感十足。蘇染眯眼打量這人，側頭，嘟嘴，不知所思何物。
    秦崀不是醫生，而是個專業攝影師，那滿臉絡腮胡子掩飾不了麵容的年輕，瞳仁深邃。墨弦一直朝他的方向看，意義不明地勾唇。
    至於那個佛珠男子，坐在最角落，兀自低頭轉珠。話筒在一個來回後終於從最遠處遞至。鄰座的喬安尷尬地瞥了他一眼，然後低聲說道：“學長，你也說兩句吧？”
    ——學長？他們都是學經濟的嗎？
    軼旬坐在最前，腦袋裏直接蹦出這個想法。
    “不，我是學醫的。”
    ——？！
    ——剛才……那是？！
    空靈的非實際的感覺不覺擴散，那種機械般的聲音不是人能在實際環境中能發出的。讀心術的占據感，令人厭惡地向少年發動攻擊。想要拔離荊棘，卻又陷入了悶洳的泥沼。
    ——不會有那種東西！！冷靜點！！
    少年擦掉額上的冷汗，凝目，眼神灼人。
    男子驟然停止轉珠，聲線平穩：“卓章，大學學的是植物學，目前待業。”
    ——植物學？！看來那隻是個幻覺，但眼前狀態安靜、麵容普通的男子確有一種不易闡明的壓迫感，眉宇微皺的細小動作間流露出難以捉摸的內心活動，於平凡處藏匿著潛在的殺機。
    不容細思量，話筒被遞至手中。軼旬不安地捏了捏領口，道：“我叫軼旬，十三歲，是一個普通的初一學生。平時最喜歡看柯南金田一。”爾後小心翼翼地將話筒遞給墨弦。
    “墨弦，偵探。”間接到極致的四個字，透露出滿腹的狐疑。
    蘇染說自己是偵探兼化妝師，闡述了下對那種皮膚觸感的鍾愛，及對中國風小物件的迷戀。一旁的斯瓛依舊保持微笑，心裏卻盤算著言多必失。他考慮過要不要對家產有所保留，最終還是說了個明白，他不曾注意，陳格的唇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不知對斯氏的下任總裁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我叫薄洺，自由職業者，愛好打遊戲。”
    “蕭離，待業，喜歡字謎。”
    “浮軒，偵探。”是默契還是效仿，前者後者都有自己的答案。墨弦回頭，眼神怔在了橙紫反色襯衫上，默默在心裏感歎：語言和品味，真是他媽的兩回事。
    形式化無聊的事終於告一段落。飛機進入平流層，行進愈穩。陳格重新拿到話筒，宛若播音員般悅耳親切的嗓音開始娓娓道來一切的原委。
    “九小時後，我們會到達目的地。你們不需知道它的確切位置。無論你們是否相信，我們會保證你們在那裏的外部生命安全。
    “我們五個人隸屬的組織叫做UF，undefinedfeelings，通過網絡互相聯係，成員遍布世界各地，各行各業，觀察人類在社會活動中所暴露出的鄙陋人性。我們所信奉的不是如何消除它，而是一種力量，理性的力量。
    “這種透徹的分析可以讓我們時刻保持清醒，並維持一種勢如破竹的正義感，去尋找真相，識破對方的偽裝，破壞這種暴露醜惡人性的形式。
    “不知你們自己發現沒有，在座的七位都是偵探或前偵探，有人樂意承認，有人卻沒有提起。我們所欣賞乃至崇拜的這種理性過程，有些類似於探案，所以我們找到了你們。比起依賴於先進科技的警察，你們在尋求真相的過程中，有著更少的外部條件，在這個偵探稀缺的社會環境裏，找到立足之地。我們始終相信，你們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在接下來的十個星期裏，你們會被送入我們的實驗室，開始一場設定好的漫長夢境。夢境裏，每周都有一個謀殺案。請注意前提，一定是謀殺案。在探案的過程中，你們會被分割成若幹小組，每一次的小組都有不同的成員。你們所要做的，第一不是找出凶手，而是了解清楚你們身邊的偵探組員。在十周的夢境結束後，你們會醒來，將你所認為的塔羅牌粘到對應者的牌子上，塔羅牌可以是正位也可以是反位。這便是我們想要你們幫忙的事。”
    巨大的沉默在機艙中蔓延。七人中似乎有人對“塔羅牌”三字很不屑。墨弦、薄洺、蕭離、斯瓛一開始就接到明示，或麵帶淺笑或表情淡漠，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浮軒、軼旬對塔羅牌一無所知，疑惑眯眼。蘇染倒是很激動，學生時代和同學在寢室裏燃燭夜“占”的畫麵還曆曆在目，玩的最多的就是“戀愛三角大揭秘”，不覺把高高翹起的二郎腿放下，身體微微前傾。
    良久，有人坐不住了。
    “我需要協議，畢竟這威脅到了人身安全。”浮軒冷冷地說，原本隻半邊的劉海不知為何更加散亂，整張臉籠罩在間隔混亂的陰影中，死氣滿麵。
    陳格淺淺一笑，早已準備好的七張契約，伴隨邊嵐那節奏分明的高跟鞋聲被遞至手中。
    所有人，毫不猶豫地，以流利的動作從包裏掏出清一色的普通商務用筆，無視上麵密密麻麻的條條款款，直接往最低處前簽下自己風格各異的簽名。
    ——哦，意外的默契啊。
    ——看來下個環節，能夠很好地開展了。
    五個UF的成員心裏，都有大同小異的這個盤算。
    “有一個問題。”斯瓛抖了抖發，一副故作自然的姿態，“你們來了五個人，除了一個一直在講述的銀行工作人員，還有一個負責送文件Lady。其他三個人介紹完自己之後就幾乎一言未發了。陳格，你不要告訴我他們隻是來顯示你們組織成員覆蓋麵之廣的。”
    “我還在想會不會有人引入話題呢，速度很快呢。”卓章突然發言，微嗔的語調，閃光鏡片後低垂而犀利的眼神，都是加重對其厭惡之情的因素。
    佛珠男接著說：“秦崀，你一直都太安靜了。接下來的有趣部分，就交給你吧。”
    秦崀看著一直低頭連說話對象都不顧看一眼的難相處的怪人，兩片刀鋒般的薄唇，在濃密胡茬的掩蓋下，漸漸分開到能夠吐露音節的程度。
    七分鍾後開始，一直到旅途結束，那五個人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有人唾沫橫飛，有人威言相逼，有人開始詭辯，但不論如何令人不堪、憤怒，乃至坐立不安的提問形式，都在不能讓他們多說一個字。
    沒有人後悔沒有仔細看那張契約的內容，不看也知道，決不會透露任何關鍵的信息了，隻是有一些不知道從那個安全條例上摘抄下來的連篇廢話。有沒有法律效應都無所謂了。從決定赴約的一刻起，回頭的路，已經被令人窒息的霧氣死死堵住。往前走，才可能有熾烈的陽光，將背後的不安，一舉蠶食。
    奇怪的是，那七個人也緘口。
    結論是，機艙不是機艙，而是個通往新神殿的，祭祀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