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走後，外婆一度沉默且不願走動。整日整日的坐在搖椅上，微低著頭，安靜思考或者發呆。
    今天或許是整個夏季最為涼爽的日子了，稍陰卻不暗，有陽光而不燥熱。正適合外出。
    外婆心情不錯，換上了純棉質地的寬鬆褂子，笑容平和而放鬆。
    我，母親，外婆。仿佛是一個家族三世女性的代表。以一種極為奇異的默契，安靜細數許久不曾走過的泥板路上的塵埃。
    出門，自是要回老房子去看看的。
    屋外的黑樹仍然桀驁如初。樓梯口邊有一小塊空地，這是我才發現的。
    剛走近，便有一股惡臭陣陣傳來。我四下張望尋找源頭，母親卻好像很有經驗，兀自嘀咕著：“肯定又是死老鼠之類的，在棺材下麵。”
    我怔了怔。指著空地上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長方體說：“這是……棺材？”
    “嗯，老鼠喜歡往陰暗的角落鑽，所以味道是從下麵傳下來的。”母親篤定。
    進入老屋，一切都沒變，包括那把腐朽卻堅定存在的搖椅。仿佛周遊了一圈又轉到原點的輪回，當外婆顫悠悠坐上那把椅子對著屋外老樹的時候。
    她獨自靜坐，我和母親就退了出去。在這個時候，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
    終於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棺材，是誰的？”即使隱約猜到答案，在得知是為外婆準備的時候，仍然有點沉甸甸的難受。
    母親的聲音渺遠幾不可聞。“本來是有兩口，你外公前些年親自出門定做的……”
    那種被棉花賭注喉嚨的滯澀感忽然一鬆，便有股熱氣噌噌地衝上腦門。
    我難以去揣摩一位老人前去定製自己的棺木的心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多人都會這樣。
    將它放在必經的空地之上，每天出門進門都會路過，都會看一看。那種心情，讓我想想都覺傷痛且難以自持。
    或許真的是生活閱曆不夠，真的是沒有經曆事態的滄桑和必然及突然性。所以我才會有這樣心疼的感覺吧。心疼已故的外公，心疼孤獨的外婆。
    但是，我同樣感受到老人內心世界的強大和鎮靜自若。生死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掌控的問題，與其鬱鬱寡歡提心吊膽，不若將其看淡。他們已然成為了標榜，當我老去，會否也有這樣的勇氣，平靜地和商家討論自己棺木的大小成色價位，會否將它看成路邊雜物碎石且不拖泥帶水地輕輕走過。
    這是我想要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