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了長達8小時的夜車後，我終於回到了家鄉。
    剛下車，就聽到旁邊的小姑娘感慨道：“回到縣城，感覺空氣都是甜蜜的……”我頷首微笑。
    回到家時間仿佛仍舊停留在早上8點。母親在睡覺，我輕手輕腳地走到臥室門口說：“媽，我回來了。”
    母親條件反射的哼了一聲，然後翻了個身。不到3秒鍾，恍然驚起，用依然迷蒙的眼睛瞪著我：“這麼快就回來了？也不說聲讓我們去接你？累不累？晚飯和早飯都沒吃吧？先洗個澡還是先睡覺啊？”我笑著搖搖頭，喉嚨堵堵的，眼睛澀澀的：“你再睡會吧，我收拾東西。”
    我常常說生命難舍流浪的情節，可是自己身臨其境時才明白：家，永遠是流浪後最終的歸屬。那是一種宿命的輪回與恩養，讓我們在疲累之時仍有地可去。讓我們在兜兜轉轉一個生命的時節後，回到起點，成為完整的圓。讓我，在漫長路途與跋涉後仍感滿足。
    下午在家看著久違的電視，真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然後電話響起。那邊的人操著純正的家鄉話：“你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情嗎？我下午手機關著你發短信讓我回啊？”我愣住了：“我沒發過啊？也許是我母親吧，她回來了我讓她再打給你？請問你是？”
    “我是收破爛的……”
    我沉默了，那邊出現了忙音。
    我沉默於他的口氣，不是自卑，不是隨意，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與無奈。帶著認命的妥協。我沉默於自己對那個詞語的敏感，同時羞恥於自己在大學生活中的奢侈。種種複雜的情緒讓我一時間未能做出正確的反應，直到他掛斷了電話。
    母親是個勤儉持家的人，總是把我認為一文不值的東西收集起來，年末了找人來帶走同時換取一些錢財，我笑那是杯水車薪，母親卻義正詞嚴地說：“這是集腋成裘積少成多，你吃的牛肉都是用這些錢買的咧！”我的笑容極其醜陋地僵硬在臉上。
    我不喜歡用“收破爛的”來形容拾荒者，從小長輩們都教育我們說，任何職業都是高尚的，任何用勞動換取生存資源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而我認為那個形容詞是對一種職業的貶低與侮辱，是一種人格的自我否定。所以我在沉默中難過，為他，也為自己逐漸失去的本心。
    我隻是感覺，上了大學，人心卻變小了。我拋棄了以前太多太多珍貴且難尋的品質，漸漸融入到複雜詭譎的社會生活中，隻有回到家鄉，回到我小小的，溫暖的家，才發現自己心靈的汙點，找到純淨的源泉。
    家，是所有流浪者的信仰，是所有遊子的港灣，是，為我洗清罪惡的聖潔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