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麼膿包的兄弟。有花兒心沒花兒膽。人確實是我打的，你說，怎麼辦吧？”
    “你，還有那個叫什麼歐曼曼的，陪我這倆兄弟玩幾天，把他們哄開心了。他們說放過你們了，我也就不再插手這事兒了。”小皮五傲慢地說。
    “我要不呢？”賈火男不動聲色地問。
    “那我就讓你們從這道街上爬出去。我可不是大豹，顧著他的名聲，不向女人動手。我沒那麼多窮講究，以義氣為重，為哥們兒弟兄，兩肋插刀。不會顧及外人說什麼的。”小皮五揚著頭說。
    賈火男一揚眉，從腰裏抽出圍著的鋼絲鎖，冷笑道：“那你要問一問，我手上的家夥答應不答應。”說著，就要往上衝。小皮五也不甘示弱地正要往前迎，卻聽到賈火男身後傳來了粗壯的男聲：“哎喲，皮著五挺橫啊！這是為誰出頭呢？”賈火男一扭頭，就見凶神惡煞般的徐力侃領著一夥人走了過來。
    “哎喲，力侃啊！好久不見了。”小皮五停下腳步，客氣地打著招呼。
    徐力侃一指賈火男，冷冷地問：“皮著五，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是大鈴鐺呀！”
    “她還是我剛結拜的妹子。誰敢跟她過不去，就是要跟我開練。”徐力侃厲聲說。
    小皮五看了看徐力侃和賈火男，又看到徐力侃手下都握著泛著寒光的“軍刺”，隻好堆上笑容，緩和了語氣說：“一場誤會，開什麼練呀？！我跟力侃一直是好兄弟。”
    全國青少年科技作品展設在科技館的一至三樓，袁明和鄭靜認真細致地觀看著每一件構思獨特、製作精美的展品，暫時丟掉了單獨在一起的局促，並運用平時的所學，對每件展品的製作原理進行了推測、評價。不知不覺中，參觀完畢了。他們餘興未消，一口氣跑上了頂層——十二樓。那時，科技館還是本市的第一高樓。他們站到一扇臨街的窗前，遠眺四周矮小的建築，胸中湧動起莫名的豪情和無限的遐想，毛澤東的“世界是你們的……，你們就像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那段炙熱的話語在他們耳畔反複回響，讓他們熱血沸騰。
    “你將來要幹什麼？”鄭靜直視著袁明問。
    “當然是當科學家。”袁明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也是。”鄭靜熱情地響應。
    兩人開心地相視而笑，很想為這共同的理想擁抱歡呼。但這時的他們都拘謹而保守，兩人隻是傻笑著對視，聽任激情漸漸消退。
    從科技館出來，仿佛從夢境中走回了現實，他們又有些局促不安，並下意識地四處張望起來。他們明白，假如讓班裏某位同學看到他們這樣肩並肩地走在一起，班裏肯定又會掀起軒然大波。但他們實在不願就此分手，便漫無目的地朝前走去。
    “袁明，你知道嗎？班裏好些人背後都叫我”鄭廣播”。”鄭靜忽然說。
    袁明別過臉笑了。
    鄭靜見後，立刻皺起了眉說：“你還笑？虧你還是班長，對這種事，不管不問，聽之任之也就算了，還嬉皮笑臉地默認！”
    “我沒有默認。”袁明努力想嚴肅就是嚴肅不起來，“我也管過，可就是管不住，嘴巴畢竟長在人家的臉上嘛！”
    “你這樣嬉皮笑臉的，能管住嗎？”鄭靜的臉更冷了，“我看你心裏也認同這種說法。”
    “是這樣，”袁明終於嚴肅了，“我覺得沒必要事事都向老師彙報，彙報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
    “能解決什麼問題？你瞎了還是聾了，沒有看到成果嗎？”鄭靜激動了，“別的不說，就說一月前的事吧！我親眼看見蔣玉婷、喬慧麗和社會上的一幫不三不四的男女在公園裏，放著錄音跳搖擺舞，有個醉醺醺的男青年還要親喬慧麗，當然，她硬推開了他。你說，這麼嚴重的事情，我能不跟老師說嗎？結果你也看到了，咱們周老師找她們倆談了話，約見了她們的家長，她們倆現在不都變得規規矩矩了嗎？”
    “表麵上是這樣的。”袁明嘟囔了一句。
    “別管徹底不徹底，總之，解決問題了吧？”鄭靜臉上又流露出惱怒，“可她們倆不但不感謝我，還四處說我壞話。說我不僅是”鄭廣播”，簡直就是”大灰狼”。”
    這回，袁明強忍住了笑，柔聲說：“別搭理她們，這是她們的報複！”
    “可你為什麼跟她們倆親近？那天劃船，你跟她們一條船，還故意不搭理我。你到底有沒有立場？”鄭靜越說越惱地質問。
    “我……我……”袁明一時無語。
    剛好，他們來到了馬廟胡同口，這裏地處十字路口，四通八達。兩人都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走了，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茫然四顧。袁明朝胡同口一扭臉，一眼看到了胡同口的賈火男。她可是袁明此時最不願看見的人。他心裏湧上一股莫名的恐慌，正想拉鄭靜往回走。鄭靜忽然想起了什麼，先拉住袁明的胳膊，並率先朝胡同口轉過了身，迫不急待地建議：“走，咱們去新華書店吧。最近，那兒新來了不少文學名著。”
    袁明站著沒動。他知道穿過馬廟胡同，就到了新華書店門口。可他惶急地卻在想回身離開馬廟胡同的理由。鄭靜又使勁兒拉了他一下，催促道：“快走吧！再晚，人家就要下班啦！”
    此刻的賈火男、歐曼曼、還有另外兩個女孩兒，正站在胡同口的一棵樹下，興奮地說著剛才與小皮五的衝突，以及徐力侃的仗義和威風，賈火男無意間一扭頭，一眼看到了鄭靜強拉袁明的模樣，刹那間，她似乎明白了一切，心中頓時湧起衝天怒火，瞪起雙眼，指著鄭靜張口就罵：“哎，那個小騷貨，你浪什麼呢？”
    鄭靜被罵得一臉茫然，眨了眨眼，才明白對方罵的是自己，立刻漲紅了臉，卻不知如何應付，愣在了原地。
    “你這個小騷貨，還不快放開他。我告訴你，袁明是我的，明白嗎？他是我的。”賈火男破口大罵著，衝了過來，“你再敢跟他浪，看我不撕爛你的臉。”
    鄭靜被氣得渾身發抖，努力想了想罵人話，還是沒有想出，最終，隻是帶著哭音回罵道：“你……你流氓。”
    “你他媽還敢罵我？！看我不扯爛你的嘴！”已衝到倆人近前的火男立即像頭被激怒的獅子，凶猛地撲了過來。鄭靜嚇得縮成了一團，要不是袁明挺身向前，攔腰抱住了火男，她的臉上已經鮮血淋淋了。火男在袁明懷裏拚命掙了掙，沒能掙脫袁明的懷抱，就照著鄭靜惡狠狠地踢出一腳，幸虧袁明眼疾手快，敏捷地將她轉了一個方向，這一腳才踢空。袁明尷尬而又怒不可遏，衝火男吼道：“你胡說什麼？誰是你的？你簡直就是胡攪蠻纏，胡說八道嘛！”
    火男卻不搭理他，仍瘋了樣兒地試圖掙脫他的懷抱，並一直指著鄭靜大罵，鄭靜無力地回罵了幾句“流氓”，就羞辱地哭成一團。
    袁明見馬路上圍觀的人聚攏過來，和火男一塊的那幾個女孩兒分明也要上來幫忙，他就帶著歉意對鄭靜說：“鄭靜，你先坐公共汽車走吧！以後，我會向你解釋的。”
    鄭靜遲疑了一下，想到隻能如此，就抹了把淚水狠狠地白了火男一眼，朝公共汽車站牌走去。
    “你他媽這就想走？沒門兒！曼曼，你們站著幹嗎，看戲呢？！還不趕快拉住她，給我打！”火男又劇烈地掙紮了起來，並衝歐曼曼喊。歐曼曼和那倆女孩兒原本要上來幫火男掙脫袁明的摟抱，聽到這聲命令，就一齊撲向了鄭靜。
    “我看你們誰敢？”這下，袁明徹底急了眼，大吼了一聲。那三人一下被震懾住了，都停下了腳步，遲疑地看著火男。
    火男毫不理會袁明，不依不饒地說：“別管他，你們快去！一切有我。”那三個人就又去追鄭靜，歐曼曼還一馬當先地衝上去拉住了鄭靜的一條胳膊，另兩個也擼胳膊，挽袖子擺出動手的架式。袁明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怒火上湧，舉起懷中的火男，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扭身奔到了歐曼曼的身後，抓住她的後脖領，拉小雞一樣，把她拉倒在地，先衝鄭靜急切地說：“鄭靜，你快走！”又扭回身，氣惱地指著那四人，麵目扭曲地喊道：“我看你們誰敢動她一根毫毛。”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袁明後來一直記不起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麼，腦子裏一片空白。當意識重回他的腦際，他才發現，火男靜靜地坐在地上，大睜著雙眼直視著他。當兩人的目光相撞，似乎碰出火星後，淚水從她的眼眶裏洶湧而出。這是袁明生平第一次在她臉上見到這種東西。他記得，小時候，火男差點兒把同院一個小孩兒的眼睛打瞎。她爸爸惱怒已極，綁起了她，拿一根鐵棍抽打她，把鐵棍都打彎了，她都未掉一滴眼淚。袁明的心一下軟了，走上前，試圖拉起她。她卻冰冷地推開了袁明的手，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