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冷宮回來後，袁晨潔還是看樣子，懶懶散散沒個正形，別說是臣子，就是宮裏養著條狗看見他，都直搖頭。
    這麼沒上進心的皇帝，他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以至於後來杜尚書都直接將折子遞給墨青。
    等到杜尚書走後，墨青便坐在禦書房的邊角處，閑散的翻著一些奏折。
    處在最中央的袁晨潔，頭上頂著幾本古籍，做金雞獨立狀，時間長了，腦門上的汗順著往下流。
    汗液流經眼角，袁晨潔實在忍不住了，哼唧道：“青，夫子，我已經戰了一個時辰了。”
    他一個要成年的人，身子骨早就長得差不多了，這種童子功，讓他練來幹什麼？
    袁晨潔一臉幽怨的看著墨青，還要時刻警惕頭頂的書不能掉下來，掉下來就要接受懲罰。
    墨青本就無意看那些個奏折，來來回回就那麼點事兒，描述如今京城局麵一片大好，外加臣子之間的爾虞我詐，看著就無趣。
    說來，還是袁晨潔有意思的多，正是因為他在這屋裏陪著，墨青才樂意坐在這。
    此時眼看著袁晨潔又要不行了，保不準又要耍賴，墨青便放下奏折站了起來。
    這一瞬間，袁晨潔一雙小鹿眼都亮了起來。
    墨青挑眉，徑直走向袁晨潔，在他搖晃不定的身側停下，問：“這就站不住了，讓你站一會兒都成問題，將來怎麼跟敵人對抗？”
    袁晨潔不服，“這是童子功，從頭練起有什麼用啊？還不如教我幾招花架子呢，到時候唬住一個算一個……”
    他這種投機取巧的心思，瞬間暴露無遺。
    墨青起初還生氣，現在已經習慣了，瞅著袁晨潔看了一會兒，“你以為基本功練不好的情況下，能夠唬得住誰？身子晃晃悠悠的，還想讓人覺得你是個高手？”
    袁晨潔見他擠兌自己，擰著眉頭，實在站不住，破罐子破摔的就要往墨青身上倒。
    墨青側身一閃，伸手在他的肩膀和腰臀處拍了兩下，袁晨潔的身子又直了回去，連頭頂的書都回了原位。
    袁晨潔還想折騰，墨青突然拉起袖子，幫他輕輕拂去眼角的汗水。
    眼角沒了汗水，袁晨潔好受了不少，卻嘴硬的不道謝。
    墨青也不跟他計較，從他身邊經過，將窗子打開。
    外麵又開始飄雪，很快地上便落滿了一層，微風吹過，裹挾著一陣寒梅的香味兒。
    這風本身是挺冷的，但對於在屋裏麵熱的出了汗的袁晨潔來說，可以說是沁人心脾了。
    袁晨潔猛的吸了口氣，朝著屋外看去，外麵的世界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簡直是一種誘惑。
    墨青就靠在窗邊，並未回頭看他，而是側目看著窗外，許久，才道：“現在感覺怎麼樣？不熱了吧？”
    袁晨潔猛然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剛才竟然看癡了去。
    “不熱了……”袁晨潔撇了撇嘴，心說他的青夫子當緊挺好看，舉國上下，怕是沒人能比他好看了吧。
    說起來，倒也不是皮相的那種好看，而是整體給人的感覺，怎麼說呢，沉穩的外表下充滿霸氣，霸氣的內核外竟然不覺得壓迫，反而覺得有安全感，總之，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就對了。
    墨青覺察到袁晨潔在看他，而且還是一動不動的那種，頓時輕笑，道：“既然不熱了，那就再站一個時辰。”
    “啊？”這就是看美人的代價嗎？！！
    袁晨潔的哀嚎聲直穿雲霄，整個宮殿的人都能聽見，原本躲在屋簷下的鳥兒都忍不住忽扇了一下翅膀，在外麵飛了半圈才又回來。
    高公公於心不忍，幹脆不在附近站著了，換地方待著去了。
    足足站了近三個時辰的袁晨潔，下禦書房台階的時候差點沒跪下。
    墨青趕忙伸手去扶他，這纖細的胳膊，屬實沒有二兩肉，全身上下也就那臉上還掛著點兒肉了。
    看著袁晨潔長著奶膘的臉，墨青覺得挺有意思，笑了起來。
    袁晨潔急了，“你還笑，要不是你的話，我至於這樣嗎？”
    “陛下，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不然愧對夫子之位。”墨青道。
    袁晨潔任由他撐著自己的身子，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感覺能勉強穩定情緒，才睜開眼，扭頭看著墨青，皮笑肉不笑的道：“走吧，回去用晚膳。”
    一天又這麼晃了過去，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鵝毛般的雪花被度上了一層溫柔的光芒，說不出的晶瑩好看。
    即便袁晨潔原本心裏有氣，走回去的路上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拋棄很久的理性。
    說起來，墨青完全可以不管他，早早的回到蜀中，過他自己想過的生活，而他現在卻留在這裏陪著他。
    此情此景，如果身邊沒有墨青陪伴的話，怕是也不能這麼讓人暖心吧？
    袁晨潔一路上時不時的盯著墨青的側顏看，感覺對方臉上有吸石一般，一雙眼睛愣是回不來。
    墨青倒也沒多在意，這是趁此開玩笑道：“怎麼，被我迷住了？”
    他顯然用的是開玩笑的口吻，但是說完之後卻一直盯著袁晨潔看，莫名多了幾分認真的感覺。
    袁晨潔吞了吞口水，心說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但還是忍不住道：“墨青，你說你為什麼要留下來？僅僅是因為我母妃嗎？”
    之前他也問過類似的問題，得到的回答也大多是肯定的，但最近兩天，他越發覺得不是如此，墨青的表現，就是最有力的證明，怕是曆屆夫子都沒有他盡職盡責了，何況他還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墨青深吸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緣故，還是這雪夜太美了，竟然想要和袁晨潔傾訴一二，說說內心的真實感受。
    “其實也不盡然，或者說原本是那樣的。”
    “現在呢？”袁晨潔一臉期待的看著墨青，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墨青回望著袁晨潔，就見柔軟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沒一會兒便成了半透明狀，跟袁晨潔本人的狀況很相似，可以說是渾然天成，融為一體了。
    兩人十幾年前就產生的羈絆，到了現在，終究是扯不開了，他總不能扔下帶著寒毒的袁晨潔不管，更不能把真實的原因說給他聽。
    “你倒是說呀？”時間一長，袁晨潔都急眼了。
    墨青掃去他頭頂的雪花，幫他將鬥篷裹好，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才道：“現在確實還不能離開，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廢柴，把一國的百姓都被坑了吧？”
    說完，抬腿就走。
    袁晨潔愣在原地，嘴角微微向下，說不出的難受。
    這個答案應該是很正常的，可是他就是不滿意。
    “哼！”袁晨潔咬牙切齒道：“那我就當一個廢柴，讓你永遠也離不開我！”
    踹了一腳地上的積雪，小跑跟上。
    墨青在前麵走著，嘴角卻是微微上揚。
    夜裏，兩人正吃飯的時候，高公公走進來道：“陛下，青夫子，黑雲寨弟兄求見。”
    袁晨潔嘴裏還叼著半片菜葉子，聞言吸溜了進去，看高公公，語氣不善道：“他們有說要來幹嘛嗎？”
    高公公一臉尷尬，覺得小皇帝有些失態了。
    黑雲寨的弟兄過來，那肯定是過來找墨青的，至於原因嘛……
    “年關將至，老奴猜測，他們應該是想回蜀中過年呢。”
    “哦……”袁晨潔提不起興致的應了一聲，並沒有把人放進來的意思。
    高公公站在原地等命令。
    袁晨潔放下筷子，蔫蔫的坐在椅子上，適才剛和墨青確認了，他會留在自己身邊，可是遇到黑雲寨的弟兄來找，他還會靜靜的留下嗎？
    墨青見他突然就不吃東西了，跟高公公道：“把人叫進來把。”
    果然，說完袁晨潔更鬱悶了。
    墨青輕輕搖頭，沒說話。
    等到張崇信和林昌駿進來的時候，袁晨潔的臉都黑透了，拉的老長。
    林昌駿是注意到了，但張崇信沒有，張崇信一進來就興衝衝直奔墨青而去，“老大，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呀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寨子裏頭的弟兄們都等著咱們回去呢，還有大娘，肯定準備了好多好吃的！”
    這麼多年，黑雲寨的弟兄越來越多，年味兒也是越來越重，要不是來宮裏這一茬兒，他們應該好好的在寨中準備過年了。
    張崇信殷切的看著墨青，墨青看著袁晨潔。
    林昌駿見狀，心裏大概就有數了，“看來今年寨中少個人啊。”
    “少誰，你啊？”張崇信道：“你幹啥去啊？”
    林昌駿深吸一口氣，幹脆不去看這個呆瓜。
    袁晨潔正難過，就聽墨青道：“你們先回去吧，我之後再說。”
    “啊！老大不回去過年嗎？”張崇信瞪大雙眼，終於明白是誰不回去了。
    袁晨潔也愣了，猛的抬頭，一臉不可思議。
    墨青沒去看他，從盤中夾了塊魚肉給他，“接著吃吧，我沒說要走。”
    袁晨潔還沒反應過來，張崇信顛兒了，“啊！！虧了虧了，這一趟出來虧了！把老大折這兒了！”
    “行了，別吵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入贅皇宮了呢！墨青嫌棄的看著他。
    袁晨潔小心翼翼的吃著魚肉，一邊抬頭看著他們，見墨青真沒打算走，眼角瞬間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