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人死不能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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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到了。大雪紛飛,冷風獵獵,整個天空像個冰窖似的。
龍富貴家住的石山上,早以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參差的石崖上,懸掛著一根根銀白色的冰柱,漸漸變粗變長……、
謝春妹每年最怕的是冬天。冬天來了,她的一雙腳彩蓋骨每天像刀紮似的疼痛。由於沒通電,什麼電熱毯、電烤箱之類的取暖工具都用不上,實在冷得不行,隻好燒點柴草取暖。
白天冷,晚上更冷。
盡管龍富貴不會說話,每天晚上,龍富貴把兒子放在倆人胸前,溫暖著,嗬護著。
謝春妹見丈夫對兒子這好,低聲說:“富貴,都是我不好,生了個啞巴兒子。”
“不!他是你好身上的血肉,不管他咋樣,我都喜歡。”
“你說的是真話?”
“自從我們結婚以來,我說過一句假話嗎?”
“看來,我沒嫁錯人。”謝春妹激動地說。
龍富貴笑著說:“我一萬元花得值!”
倆人對視一笑。
夜深了。
石林山的土屋裏,暗紅燈光在一陣冰風中熄滅了……
好一陣,燈光又亮了起來。
“春妹,書生病了。”謝妹妹摸著兒子發燒的前額,使勁地搖著,他沒有反應,呼吸急而短促。
“白天不是好好的嗎?”
“你摸摸,燒得像烙鐵似的。”
龍富貴順手一摸,驚得大叫起來“哎呀,不好,不好!”
在暗紅的燈光下,龍書生的臉紅的像熟透的蘋果,沒有一絲表情。
“快去看醫生!”謝春妹急了。
屋外的風刮得更大了,鵝毛大雪夾著小雪雹仿佛要掀翻屋頂似的。
“咯樣的鬼天氣,怎麼辦?”龍富貴有點畏難。
“就是落刀子也要去!”謝春妹的口氣毫不遲疑。
龍富貴聽妻子這麼說,快速地穿好衣服。龍富貴從木櫃裏翻出一塊大黑布,把兒子包了起來,說:“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腿病還沒好,又是雪又是冰的,路又咯遠。”
此時,窗外的冰風刮得更緊了,撲在窗戶上,獵獵作響。謝春老艱難地挪動了一下便歎著氣說:“那你快點,到劉家灣劉醫生那裏去,他人好。”
“嗯。”
龍富貴緊緊地抱著龍書生拉開了門。一陳雪風直撲而來,他不禁打了個冷戰。
“小心,不要摔倒了。”
“放心吧”。
龍富貴迎著風雪向山下走去,路上全結冰了。由於是下坡,每往前挪動一步,隨時有滾下山的危險。然而,不管龍富貴怎樣小心翼翼,走了還不到二十米,他站立不穩,便抱著龍富貴像滾雪球似的,抱著兒子滾到了山下,幸好到處都被雪覆蓋著,沒有傷著那兒。
龍富貴艱難地站了起來,望著懷裏熟睡似的兒子,喃喃地說:“還好,菩薩保佑,沒傷著我崽。”
大地一派銀白。雪光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龍富貴抱著兒子貴在雪地裏高一腳低一腳地走了四十多分鍾,才到了劉醫生家門前。
“劉醫生!劉醫生!”龍富貴急促敲門。
好一陣,門才開了。
“劉醫生,我崽白天還是好好的,今晚一下子就不省人事了,你快看看。”龍富貴很是著急。
“進來吧!”
龍富貴抱著兒子進了屋,劉醫生立刻拿了體溫計插進龍富貴口中,用手摸了摸他的前額,翻開眼皮,責怪地說:“你怎麼不早點送來,看樣子,隻怕要送人民醫院。”
“要送人民醫院?咯大的雪,路上又結了冰,劉醫生,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啊!”龍富貴哀求著。
“嗯。”
劉醫生用聽診器在龍書生胸口聽了一會,然後從他口中拿出溫度計,一看:“四十一度”
“怎麼樣?”龍富貴急切地說。
“三大漢,你這個崽很危險,你要有個心裏準備,我不敢擔保醫好,到時候你可不要怪我。”
“不怪,不怪,你一定有辦法的。”
“我給他打一針,行不行,就看他的命了。”
劉醫生配好了藥,足足打了四瓶鹽水,用了兩個多小時。龍書生還是昏迷不醒,氣息越來越弱……
“三大漢,我是盡力了。”劉醫生歎了口搖了搖頭。勸慰說:“三大漢,反正他是啞巴,死了,生個會說話的崽。”
“不!他是三大漢的崽,我不要他死!”“啞巴!你不是天上龍太子下凡嗎?你是大福大貴的命,你怎麼會死?老天呀!您就讓他活過來吧!我還要靠他養老呢。啞巴,爺不嫌棄你,啞巴我也認了。”龍富貴哀聲地叫喊。
“唉!”劉醫生歎了口氣,安慰龍富貴說:“抱回去埋了吧!我也沒辦法。”
“我給你跪下了,求求你救救他吧!我們不能沒有他呀!”
龍富貴一邊說,一邊在劉醫生麵前跪了下去。
“三大漢,別這樣,我曉得你中年得子,很不容易。”停頓了一會,劉醫生說:“就是把他送到人民醫院,也沒辦法。”
“嗚……”龍富貴哭了,哭得很傷心。
“回去吧。”劉醫生扶起龍富貴。
龍富貴滿眼含淚,抱著默無聲息的啞巴,拖著沉重的腳步,艱難地向屋外挪動……
他踉踉蹌蹌走出劉醫生家門。大腦一片空白。看著兒子灰白的臉色,真是欲哭無淚。妻子如果知道孩子沒了,不曉得是如何悲傷。想不到我龍富貴這樣命苦。上天對我如此殘忍,連一個啞巴兒子都不願給。此時,他真想對著蒼天喊:“天啊!你太不公平!”為什麼同樣是人,有的人為何那麼好,有錢、有房子、有車子、有孩子。自己也沒有做壞事,沒做虧心事,為何自己這樣命苦。在這茫茫的冰天雪地裏,他是那樣孤獨、無助。忽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閃現在腦海,他想到死。這樣,一了百了。此時他真覺得人生沒有什麼趣味。兒子沒了,希望也隨即而沒。多少年來,為了糊口,他拚命勞動。後來,買了老婆,有了兒子,他覺得,生活雖然清苦,但有希望。如今,兒子沒了,希望也沒了,他感到生活失去了目標,活著真沒意思……
他把啞巴抱得更緊了。他仿佛覺得自己與兒子連成一體了。他覺得生與死不過隻是睜眼與閉眼之間。過去,他沒老婆、孩子,活到那算到那。今日不知明日事。如今,他有了老婆,孩子,他覺得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擔子。現在,兒子死了,擔子沒了。一切的一切仿佛失去了意義。
他覺得做人難,做人吃虧。做人痛苦,唯有死亡,萬事解脫。
此時,他萬念俱灰。不知不覺地走到石山腳下池塘邊。周圍靜得叫人害怕。天空中飄灑著稀稀的雪妹,龍富貴站在池塘邊,他知道,自己隻要輕輕一跳,不到一刻鍾,人世間的一切都結束了。
就在這生與死的一刹那,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富貴!富貴!你回來了嗎?富貴!……”
這不是老婆在喊他嗎?
龍富貴驀然一驚;自己還有個老婆,一個殘疾的婆娘;一個需要他照顧的女人。她雖然雙腿殘疾,但是他喜歡她,聰慧、善良、美麗。
他真是該死,今天晚上怎麼自己總是想到死呢?兒子沒了,不是還有老婆嗎?如果今天晚上真尋了短見,那麼老婆誰來照顧?龍富貴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富貴,你在那裏?”
聲音像一道道閃電,一下子掃去了龍富貴眼前的死亡之影,他開始清醒了。
“兒子呀!爸爸還有事沒做完,不能陪你了。”龍富貴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把兒子輕輕地放在池塘邊的一個土坑中。
天上的雪又下起來了。大把大把的雪團無聲息地往下掉。
龍富貴全身是雪回到家裏。謝春老見丈夫回來,急切地問:“富貴,崽呢?”
龍富貴痛苦地搖了搖頭,說:“死了。”
“你瘋了,兒子怎麼會死?”謝春妹憤怒地瞪著眼睛,嗬斥道:“你把啞巴放到那裏了?”
“放到山下塘邊的坑坑裏。”
“你!你!你要死了!”謝春妹氣得罵了起來。
“春妹,你傷心,我比你更傷心!兒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你敢!你這個天殺的。”
謝春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站了起來。高一腳低一腳地衝出門外,一邊大聲地哭喊著:“啞巴,我的崽啊,媽來了。”連滾帶爬,由於坡較陡,一會兒便滾到山底。龍富貴見妻子不要命地往山下滾,也急急地跟著往下滾。一起滾到山下。
“我的崽,我的崽!”
謝春妹從土坑中抱起啞巴,拍幹淨了他身上的積雪,傷心地喊道“崽啊,你不要死,不要嚇媽媽啊。”
“我來抱!”龍富貴想表現一下。
“你咯個天殺的,想害死崽嗎?”謝春妹緊緊抱住書生,絲毫不給他機會。
她緊緊地摟著兒子,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雖然雙腿每前進一步,膝蓋骨像刀割似的難受。但是,堅持把啞巴抱回屋裏。
“快去扯幾把稻草!”謝春妹命令似地說。
一會兒,龍富貴從屋後的草樹上,扯下三把稻草,拿到堂屋裏,點燃了起來。
謝春妹抱著全身冰冷的書生脫下衣褲,對著草火,對燒著。漸漸,他的身體慢慢地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