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闋 幻世花  第三十一章 火之盛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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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紅過了血。有著更為妖冶濃烈的紅的,是缺雲山上燃起的,直衝了天際的大火。山下,百姓張著驚恐的雙眼朝缺雲山的方向望去。
    ——不過是一刻,靳舒已讓靳樓弑父的消息傳遍了殘曄京城。那麼,他以擒靳樓而不得的理由,火燒百樂宮,冠冕堂皇。
    宮外三重的兵,抱來了難以計數的柴,往宮牆、柴火上一遍又一遍澆油。宮內的侍衛侍女早被一一換掉,裏麵沒有內應點燃火焰,是以靳舒把側門開了一點,先後放了數十人進去,卻無一人出來。他拂袖間,又讓身邊的高手帶著油和火把以輕功掠上高樓,終是把宮內為數不少的樓引燃。
    靳舒嘴角有笑,眼中有瘮人的神采。隻是,他終究還是不敢貿然進入。——自己的這個手足兄弟,整日神出鬼沒,他身上那些奇門異術,自己不是沒有瞥見過。
    天色暗了些,風愈加得大,助得整個大火綻放到極致,妖嬈地環抱著隻剩一絲湛藍的青天。
    再過片刻,靳舒的嘴角的笑再也尋不見。適才眼裏還有狂野色彩的他,臉色卻一下就白了。握緊的拳頭也滿是凝重。
    ——蒼決的曲調自火海中騰起,直衝雲霄。仿佛一瞬,冰冷了所有囂張不可一世的火焰。
    琴音跨過了無數障礙,就這麼層層疊疊灑來。亦沉寂了所有喧囂。三軍將領也愣住,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皆看向了站在門口、被火光映紅了臉的王。
    “王……怎麼……”一侍衛忍不住道。
    “嗬,我看他還能彈多久!”靳舒強迫著自己鎮定下來。關鍵時刻,怎能失了分寸?
    “濃煙之中,我看他能支持多久!琴音傳來的位置可辨別好了,待琴音一斷,我們就把火滅了衝進去。”
    “是,王。”侍衛頷首道,“王果真英明。”
    “嗬,相煎何太急?”幾重的火焰中,傳來靳樓清冷如許的聲音,“王兄你還是耐不住了。”
    “連父子情都不顧,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兄弟情?”靳舒狠狠回應,“今日,本王就替天懲治你這個欲弑父奪位的畜生!”
    “父子情?”靳樓清冷的聲音中多了幾分嘲弄,“父王母後的情,都給了王兄你啊。放棄這些情的,可是你們呐。”
    “切,甕中之鱉,不過是負隅頑抗。多說無益。”靳舒眼裏又露出了凶狠。
    “唉……罷。本來,還想著到底要不要你的命。”火海裏的聲音帶著歎息傳來。
    “王……這……”又一侍衛走到了靳舒麵前跪下,有些擔心地說道。
    “怕甚?”靳舒背起了手,而後又退後走到一棵枯木旁坐下,“慢慢等就是。嗬,他的臭名聲早已傳便天下,如今加上弑父的罵名,本王看他就算有本事逃出來又憑甚在殘曄立足。”
    風中裏,那斷斷續續的歎息聲又響起。若有若無。隻是,那淒絕高闊的琴音卻從未斷絕。
    再轉頭,王紗涼卻突然出現。靳舒愣了片刻,臉上又恍然有了明白的神情,因自以為查明她來殘曄別有目的,隻是再一瞬,他徑直站了起來,麵露了擔憂。他沒料到她沒死,疏忽了王宮的守衛。果然,王紗涼啟唇道:“把火滅了。否則我殺了蕞蓉和太後。”
    火中的琴聲斷了片刻才又鳴響。——她這番舉動他也沒有料到。她本該是,可以換種方式的啊……
    “她們在哪兒?”靳舒握了拳,也沒去想那停頓了一下的琴音。
    “自然在我所知道的地方。”
    “嗬,想救靳樓麼?先讓我看到她們二人安康。”
    “辦不到!”王紗涼冷冷回應。
    “嗬,那若要我滅火,我也辦不到。你也未免太小看本王了。”語畢,靳舒不由分說就上前點了王紗涼的穴道。
    “你!”王紗涼顯得有些怒不可遏。
    “你敢來威脅我,她們二人現下必定是安康的。到時候嚴刑逼供,我不信你說不出口。”
    “如此,倒是我沒準備好呢。”王紗涼臉上浮現了失落。
    靳舒嘲諷地看了她一眼,又走到那枯樹邊坐下。
    而後,王紗涼運氣強行衝開穴道,吐了胸口一片殷紅,嘴裏也不由發出了疼痛的呻吟,拚命向前跨了一步後,整個人卻又徑直倒在了地上。
    靳舒問聲轉過頭看了她一眼,一皺眉,吩咐侍衛把她捆在枯木上。王紗涼使勁兒抵抗,終是無果。被捆在樹上,她虛弱地靠著木頭,眼裏有淚。嘴角,卻又有了不易察覺的笑。
    琴音未曾斷絕。王紗涼也揪起了心。他若還愛,那本是自己鋌而走險的唯一籌碼。
    夜色終於四合。夕陽西下,不再和火光映襯。略帶了孤寂的火焰,寂寞地發著光,仿佛想讓天再度明亮般,在風的助長下火焰越然越劇。與之相反,那琴聲也越來越輕,間斷亦越來越頻繁。
    王紗涼也凝了眉。——難道是自己高估了他。不對啊,不該啊……
    你不會死的,是不是靳樓……可是,若他真的沒事,知道自己受了那麼重的傷被靳舒挾持時,應該來救自己的啊。又或是,他的的確確從未在乎過。想到這裏,王紗涼心中一悶不禁又吐了口血,臉色在夜幕下顯得異常蒼白。
    靳舒聽著琴音,手心滲出了汗。就要到了吧,就要結束了吧。終於就要結束了吧。到了最後關頭,他反而緊張得緊。
    終於,琴音驟然而斷。
    ——整個世界仿佛都靜謐。哪怕那火依然執著地衝向天際。
    絲毫力氣也沒有的王紗涼也不由自主抬起了頭,直直地望向那片廢墟。心空了。眼前的所有也空了。忘記思考。
    仿佛,自己亦化成了那片焦灼土地上無數陰靈的一個。
    靳舒心跳得厲害,極度的興奮與難以置信,連忙揮手讓所有將士都去滅火。在沙漠周邊地帶極度匱乏的水卻被一車車送上山,再一點點融入火焰。火光慢慢微弱。過了許久,火苗尚未完全寂滅,靳舒不顧濃煙滾滾就帶著將領衝了進去。——死要見屍。
    “等等,靳舒。他的屍體你總能讓我見吧。”王紗涼突然喊了出來。不相信,不相信他會這麼死去。
    靳舒不耐煩地揮劍,借著劍氣直截了當地斬斷了王紗涼身上的繩子。“還有力氣走就自己跟著。”
    王紗涼掙紮著站起身,便搖搖晃晃地跟著一眾人馬走進那冒著濃煙的廢墟。
    遠處。山頭。
    著與夜空一樣的男子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著天上若有若無的星辰,一向冰冷的他,也不禁顫動了手指。再回頭,身後,玄衣男子自夜幕中閃現,宛若天神。他的後方默默跟著青衣女子,神色清冷。
    玄衣男子抬頭看了看天,望見了那些微的辰。“嗬,還有一刻子時,正好。”
    黑衣男子立即半跪欠身,道:“參見閣主,參見青姑娘。”
    心裏卻莫名溢出了一絲歎息。子時,幻宮局成。天時。地利。人和。怪不得,自己想去阻止王紗涼醞釀著計謀進宮帶走太後和蕞蓉時,被閣主突然阻止。
    “影風。”玄衣男子看了半跪著的黑衣男子一眼,“煙岸閣裏的人是無情的。這點你該是自加入煙岸閣就已知道。”
    “閣主……”自己都未察覺到的事,怎就被閣主窺測出。他暗自想著這個年紀輕輕便一統了中原武林的閣主的可怕。
    青衣女子怔了怔,卻隻望向了缺雲山的方向,未曾說一句話。
    濃烈的煙劇烈地衝擊著肺部,本就受了點內傷的王紗涼剛進去不一會兒就已受不了。快至子夜,火光滅了帶給了周圍一片漆黑,隻有行走於殘破宮殿裏侍衛手中的火把傳來些微的光亮。王紗涼看不清這地上到底有多少屍體,隻能聞到怎麼也散不去的肉被燒焦的味道。自己的胃頻頻痙攣,人也幾乎快暈厥。
    聽到一陣驚呼後,她才又打起精神,忙向那一處跑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靳舒。包括王紗涼。
    躺在那裏,緊緊抱著懷裏的琴的、綻放了絕代笑顏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冷織襲。
    ——難道,那曲子一直是她在彈麼……一邊跑,一邊尋找還沒被火焰覆蓋的地方,直至一刻前。
    王紗涼驚了心。本就有肺疾的她,是怎麼在濃煙裏支持到現在,而且竟連一聲咳嗽都沒發出呢?
    就僅僅為了靳樓,她可以做到如此……
    王紗涼向後退一步,身子越發的軟。
    而靳舒也明白過來,麵上呈現了巨大的憤怒。他跑到冷織襲麵前,立刻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好啊,命大著呢。還沒死啊。”
    語畢,他又忙起身向眾人命令道:“這個女的還有用處,先把她帶回去!”
    ——是不是你支持到現在,隻是為確保他是否安康呢?
    那麼,讓你做靳樓的替身,引我們這一群人進來,又是為何呢?他的陰謀又到底為何呢……
    王紗涼想著,抬頭看著那些人隨便扛起冷織襲的樣子,忍不住怒道:“你們不配碰她,給我——”話音未絕,她卻再也撐不住倒地。
    黑色一層層壓來,本就已黑暗的天,此時莫名就如更染了一層墨。
    子時,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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