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靳舒心儀的女子便進了宮。她叫蕞蓉，生於瀚海長於瀚海。若論容貌，她遠不及王紗涼，可臉上展露的笑顏，卻讓每一個人記住了她。那一抹笑，如清泉突然流入了沙漠，純真得沒有沾染絲毫塵埃。曾幾何時，王紗涼在琴台之下，也露出了那樣純粹的笑顏。心裏不是一點都不在意的，當王紗涼望著眼前純真如幻的女子。
    見著王紗涼，蕞蓉欠身低頭，用不太純熟的漢話輕聲道：“蕞蓉見過姐姐。”
    “嗯，妹妹果真是國色天香，溫柔可愛。”王紗涼也笑了。
    那抹笑，亦化成了蕞蓉心裏一道淺淺的坎。眼前的公主，地位高貴，舉止大方，而且遠比自己想象中美豔。而自己，仿若隻是瀚海中一顆垂死掙紮的草，卑微又可憐。
    對麵房裏，酒色飄香、燈花如晝。燈把那雙影子映上了雕花窗。鑽進耳朵的全是那兩人不盡的情話綿綿。王紗涼皺起了眉，有些煩悶地走出了這個院牆。
    接著，便聽見了那舉世無順光的琴聲。
    她什麼都顧不得地循聲跑去，氣喘呼呼，卻也終於看見——夜幕之中，涼亭之下，那熟悉的人，熟悉得在夢裏才能見著的、撩著琴弦的手。有意或是無意，她走到了那人身邊。
    琴音，驟斷。
    “他……竟如此冷落你？”聲音裏，有昭然的怒意。
    “我不在乎。”王紗涼淡淡道，“你怎麼還在這裏？”
    “王兄讓我留宿一日。”靳樓說完，把手擱在了琴弦之上。
    “我打擾你了麼？為什麼不再彈？”王紗涼向前走了一步，眼光看向了琴弦。還是那把，他當年白衣勝雪在琴台之上所彈的、滿足了她所有幻想的琴。如今，琴弦上有難以掩飾的斑駁色彩。“是這琴……太舊了吧。”她輕聲說道。
    “王嫂的意思，是說這琴該換了麼？”靳樓的嘴角上揚，竟隱隱也透了苦澀。
    “王嫂？你定要這樣叫我麼？”說著，盛滿月光的眼眸、突然就泛起水波，“我要是，想讓你別把琴換掉，想像以前那樣叫你小師父，想讓你依然叫我月兒，想讓你繼續把這首‘月涼紗’彈下去。你……會怎樣？”
    “你……”靳樓終忍不住站了起來，正好，迎上王紗涼的雙眸。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殘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她沒有轉移視線，就這麼看著他啟唇吟道。
    然而，他沒有多說什麼。
    “罷了……你當我什麼說。我去歇息……”她這樣轉身離開。孤單的影子打碎了地上的斑駁月色。
    他卻也清楚聽見，那個在沙漠裏麵對死亡都麵不改色的女子，此刻發出的聲音裏有明顯的哽咽。她，竟哭了麼……他不禁歎氣，“我走後，到底發生了何事？你曾經……”
    王紗涼轉過半邊臉，搖了搖腦袋。“我不再那麼天真，不再單純，不再像從前那樣以為一切皆是美好。你……會不會失望？”
    男子沉默了半晌，最後隻道：“回去吧，這裏不比中原。夜裏風極大……”語調幾分落寞，幾分擔心，亦有幾分隱約的不容置疑。
    他，還在乎自己。
    第三回合，也勝了。
    隻是，餘光裏男子的白衫在輕輕飄蕩，他眼中的情緒，時而因自己暗示自己在意他而快樂，時而因他們的特殊身份而不安，時而為她經曆的一切而難過……他該也是很苦吧。
    心裏的冰涼冷過了月光。王紗涼，再也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