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的百姓都知道，朱子言朱大人的女兒美若天仙，而且自小便聰穎伶俐。家學裏的幾個兄長遇到刁難問題也辯她不過，端的是才貌雙絕。更何況，當今的鄭太後是她的嫡親的姨娘，大將軍鄭雲開是她的外祖。有這樣的家世，又有非凡的才藝。街頭巷尾都在紛紛傳言當今聖上的後宮鳳印非她莫屬，因為論出身，論人品，再沒有高出其上的了。
    她是我的姊姊，是大娘唯一的女兒，比我年長一歲的朱韶音。
    我們至今沒有見過麵，唯一的一次隨娘到那邊府裏叩拜大娘，她卻因出疹子去城外的尼庵祈福未歸。而我自那次以後，再未涉足過朱門大院的朱家府第。
    盡管爹提前已經和大娘說好了，允許娘和我一起去給他祝壽。然而，那些下人們依然對著我和娘指指畫畫。
    看得出來，娘也很窘。她的額角冒著細汗，濕了鬢角幾縷飛起的碎發。
    我緊緊拉著娘的手，身子也貼著娘的身子。
    廳堂上，人很多，空氣中都是酒的醇香。也難怪，爹少年英俊，深得正德帝賞識，大將軍又是他的嶽父，來賀壽的非富即貴。
    爹忙著應酬賓客，今天的他心情格外的好。
    大娘坐在正席，她身邊已經有好幾個衣著華麗的女人作陪。我幾乎不敢抬頭看，看那些讓我眼花繚亂的彩衣。
    “來，這邊來。”大娘招了招手。
    娘順從的帶著我走過去。
    “妹妹就坐在我身邊吧。”大娘微笑著，她笑起來好美。
    我看見那幾位夫人臉上有驚訝的神情，娘的頭垂得更低了。
    “這樣來路不明的女人配和夫人坐在一起嗎？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樣兒！”身後飄來的幾句不重不輕的話，像刀子一樣刺向娘的心。
    我緊緊抱著娘的腿，生怕娘顫抖的身子飄起來。我看著大娘的臉，突然覺得那臉上好像戴著一層麵具。
    那一年，我8歲。
    從此以後，娘李氏容玉就再不曾踏足過爹的正宅半步。
    我和娘還有弟弟，在城南的這個小院子裏過著自己與世無爭的生活。爹會在閑暇時過來陪娘還有我們，我們都不再提那邊大宅，好像它從來不曾在我們的生活中出現過一樣。
    住在小院子裏的娘的臉上很光潔，她依然像一個年輕的女子一樣嫻靜。她會做做針線，有時還會教我和元煥念書。
    元煥6歲那年，爹專門給他請來了一位先生，娘就把自己的心事講給我聽，我知道，娘是寂寞的，尤其是爹不在身邊的時候。於是，我就靜靜的充當娘的聽眾，聽娘講那些很久遠的事情，往往聽著聽著就睡著了，等醒來時發現已經睡在娘的懷裏了。
    等寧姨母來的時候，她們喜歡在房裏隔著雕花的窗子喁喁低語，不過也就是那些我聽膩了的往事吧，這時的我就能和賢一起去後園玩了。
    但，那樣的時日太少，因為寧姨母一年也就來那麼一兩回。
    近幾年，即使來了也是匆匆就走了，有時連賢也不帶。
    寧姨母其實並不是娘的親姐姐，據說她是娘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外祖父（他是一位塾師）最得意的一個女弟子。而爹，其實是外祖父另一個最得意的男弟子。
    娘，其實在爹還是一個窮書生的時候就認識爹了。
    娘常常會講起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說著說著，娘的臉會突然變紅，可能是她想起了爹當年的那些綿綿的情話來了吧。
    後來，爹考取功名，並為當朝大將軍鄭雲開所看重，招為女婿。爹傳話讓娘自嫁，可是倔強的娘卻不願再適人。
    於是，爹在娶了鄭家二小姐惠茹之後，又在城南以簡單的儀式娶回了娘。
    娘，甘心情願為爹等待。
    我想，如果等待有結果，等待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就像娘，用等待作賭注，賭自己的愛和幸福。
    可是，娘真的等來了幸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