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請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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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總是悶熱,梁家的習慣,每逢暑天,太太小姐們就在花廳裏用晚飯,仗著那裏有涼棚,加上花草馥鬱,遮掉了大半熱氣。
今日晚上,一家人照例在花廳用飯。剛剛開始吃飯,就見小童拿了一個燙金的請柬跑進來,到了花廳前,先鞠躬行了個禮。
四姨太問:“什麼事?”瞥見了他手上的請柬,便問道:“哦,是送請柬——誰家的?”
小童答道:“杜家的,是杜家大總管親自開車送來的——說是明天請太太們去聽戲。”
“大總管親自送來的?”二姨太聞言竟站了起來,“人呢?怎麼不請進來?”
小童仍舊恭敬地低著頭:“走了。我要留他,沒留住。”
二姨太啐了一口:“你算什麼東西?自然留不住杜家的大總管,怎麼不早些報上來?”
其實小童接到請柬立刻就趕來報了,隻是再快也快不過汽車。
他心裏這樣想,但還是垂手恭敬地站著,聽著二姨太喋喋不休,不敢反駁。
好容易訓斥得夠了,二姨太平息了火氣,伸出手來:“請柬拿來我看看。”
小童遞上去,二姨太眼睛在上麵溜了一圈:“杜府請咱們看梨春社的戲。”
六姨太撇了撇嘴:“又是梨春社!這梨春社現下火得很,一般人家想請還請不到呢。”
各府中原有一個默契,城中好的那幾家戲班子是輪換著請的——大家都常來往,總不好厚此薄彼。可杜陵北不知是不懂得這些規矩,還是不屑於受這樣的約束,杜府向來隻請梨春社一家。
杜陵北的勢力炙手可熱,見梨春社在杜府如此得好,其他人家哪有不跟風的道理,短短幾個月的功夫,梨春社的風頭一時無兩,連那些跑龍套的小廝說出自己是梨春社的人,立時就多了一分臉麵。
隻有梁雨言知道,梨春社的走紅怕是與楊芸不無關係,縱然杜陵北家教極嚴,可杜府大少爺捧紅一個楊芸和梨春社還是輕而易舉——她想著,抬起頭,卻不期然對上四姨太含著笑的眼。
那笑並沒有確切地對著誰,可是尖酸而刻毒的,像是在看戲,明知道悲慘的結局而熱切等待著的表情——就是這樣的笑,
梁雨言心頭突地一跳,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可又說不出來。
晚飯過後,眾人為了明天的赴宴做準備,都早早地回去睡覺,六姨太叮囑了梁雨言要跟著去,因而她在園子裏轉了幾圈,也便往回走。
不防燈光照著,在地上映出一個黑影,是在她的影子之外的。她嚇了一跳,警覺地回頭問:“是誰?”
小童從藤架下的陰影裏走出來:“小姐,是我。”
梁雨言鬆了口氣;“這麼晚了,你在這做什麼?”
小童把手伸進衣襟裏,摸出一張紙來:“這是梁府的大總管送請柬時一並送來的,說是要單獨給小姐,方才我見人多,沒敢拿出來。”
梁雨言心想:倒是機靈。伸手接過來,又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地給我張紙做什麼?杜府大總管和我也不熟。
那是一張白紙,上麵隻寫了兩行字:“明天是杜太太生辰,父親說不欲張揚,我想著你們或許要早作準備,特此告知。”
字有些潦草,想必寫的時候很是著急,但可以大略窺見,這人的字在平時一定是好看的。
是他。不需要署名,她也知道,一定是他,也隻有他。
除了他,並沒有人熟到會給她送消息,想起他的那句“大管家和我相熟”,她心下了然,又有點欣喜——他無論什麼時候,總能想著她。
六姨太正對著鏡子卸左耳上的翠玉耳環,屏兒在屋裏忙著鋪被褥,見梁雨言進來,六姨太沒回頭,對著鏡子問:“這麼晚了來做什麼?”
梁雨言便附耳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
六姨太眼光猛地亮起來,卻看著梁雨言問道:“真的?你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梁雨言的手在口袋裏握緊了那張信紙,答道:“我剛才在淨園裏走走,聽牆外麵有人說,明天是杜太太的生日,他們走的快,我隻聽見了這一句,人就走沒了。”
六姨太自言自語道:“府外的那條路向來是少有人走的,就是有,我們尚且不知道杜太太過生日的事,他們怎麼會知道?”
梁雨言有些急:“媽,你別想那麼多,還是做些準備吧,橫豎到時候不至於手忙腳亂。萬一搞錯了,大不了把東西再拿回來就是。”
六姨太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會兒,沒看出什麼不對來,於是點頭:“也好。”放下了耳環,叫屏兒:“把床頭櫃打開,裏麵那個首飾盒拿過來。”
屏兒答應一聲,拿了鑰匙去開床頭櫃,隻聽“喀喇”一聲響,屏兒抱了一尺長、半尺寬的一個首飾盒過來。
六姨太打開,屏兒倒還好,梁雨言不禁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她自小就是自己單住,很少來六姨太的房間,因而隻知道母親有個首飾盒,卻不知道竟然有這麼多的好東西——上好的翡翠鐲子,珍珠項鏈,祖母綠,鑲了鑽石的戒指……最顯眼的是一柄羊脂玉如意,顏色溫潤通透,一望而知不是凡品。
六姨太顯然也對這柄如意愛不釋手,拿出來把玩了一會,說道:“這可是個好寶貝,我真是舍不得把它送出去。可除了它,別的東西也未必入得了杜家的眼,隻好忍痛割愛了。不過要是能搶過那個賤人的風頭,倒也值!”
梁雨言知道母親說的是二太太,府中幾位姨太太向來拉幫結夥,二太太和三太太因為兩個兒子的緣故略有些嫌隙,但麵子上是過得去的;母親現下是最得寵的,難免心高,看二太太在外麵赫然又是一個梁太太,自然不以為然;而四姨太,也和母親是不和的。
唯有五姨太大大咧咧地並不爭寵,和母親走得比較近。
聽這口氣,母親似乎是不打算把這事告訴其他人的了,梁雨言覺得有些不妥,問道:“這件事……不和其他幾位姨娘打聲招呼麼?”
六姨太眯著眼睛冷冷哼了一聲,點起一支煙夾在手裏:“說什麼?說了之後讓她們白白搶了風頭不說,又不會感激我們,那幾個老女人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何必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