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江陰路(2)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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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裏多是紗綢的帽子,大大的荷葉邊,戴上去顯得十分淑女,孫寧一個一個地試過來,總是不滿意,終於叫過老板來,皺著眉頭:“你們這裏有沒有其它的帽子?”邊用手比劃邊說,“要摩登一點的。”
    老板想了想:“這頂怎麼樣?”
    拿過來的是一頂灰色的毛氈帽,像是男人戴的,隻是帽簷上纏了一圈淡紫色的綢帶,孫寧戴在頭上,在鏡子前扭來扭去比劃了半天,轉過身來問梁雨言:“怎麼樣?像不像美國電影裏的牛仔?”
    梁雨言嗤地笑了:“你怎麼總愛把自己打扮的男不男女不女的。”
    孫寧撇了撇嘴:“你還不是改穿洋裝了?我怎麼就不能換個形象?老板,這個帽子多少錢?”
    老板回答:“一百塊。”
    “一百塊?”孫寧吐了吐舌頭,“你搶錢啊?”
    老板是識得孫寧的,好脾氣地解釋:“孫小姐,這可不是普通的料子,這是進口的料子,最好的一批工人做出來的,真正物有所值,你買回去戴戴就知道。”
    孫寧邊不忿地掏錢邊說:“最受不了你們這些老板,把自己的東西吹得天上有地下無,虧得你的工人不是進口的——不然我豈不是要賠死。”
    梁雨言沒忍住,撲哧地笑了,老板也笑著搖頭:“孫小姐這張嘴真是……我是不敢跟你講理的。”
    正說話間,又有人進了店,把晃人的陽光擋了一瞬。老板見了招呼道:“呦,是楊小姐,看些什麼?”
    孫寧和梁雨言都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是楊芸,梨春社現下最當紅的花旦。
    她的個子不矮,一雙大而媚的眼睛,眼角略略上挑,不知是天生的還是畫出來的,又隱約帶了一點冷氣。並沒戴太多首飾,隻手上套了個銀鐲子,打扮的很素淡。
    逢年過節,這些大戶人家常常輪流做東,請了有名的戲班子來自家唱上幾場,邀人來看。因而她們是認得楊芸的,便都打了一聲招呼:“楊小姐。”
    聽聞楊芸的性子不似其他戲子,不是很容易接近的。
    果然,楊芸隻淡淡點了下頭:“兩位小姐也在這裏。”
    她們和楊芸算不上熟悉,打過了招呼便離開了。
    出了門,孫寧悄聲問梁雨言:“你看這個楊小姐怎麼樣?”
    梁雨言說:“我看她很美,就是性格冷了些。”
    孫寧答:“正是,我家老頭子誇過她好幾次呢,說她戲唱的好,人也美。據說不少人都打過主意,全都白費力氣。嘻,虧了我家老娘厲害,老頭子隻能看著幹流口水。”
    梁雨言聞言一笑,孫泰是有名的懼內,連她也聽哥哥說過,出去玩的時候,別人都有女人在身邊陪著,隻孫泰正襟危坐,連往女人身上也不敢瞧一眼。
    這都是因為孫寧母親出身名門,算起來孫泰能夠有今日的發達,還沾了女方家不少的光。
    孫寧又歎息了一聲:“這麼美的臉,偏偏命薄,生來做戲子的命,就是嫁進了好人家,也不過是個姨太太,旁人看著風光,可其實是沒什麼地位的。”
    梁雨言不好反駁,隻得默默地不接話。
    孫寧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話冒失了,忙解釋:“我是隨口瞎說的,可不是針對你母親。李阿姨和她是不一樣的,你別多心。”
    梁雨言的母親姓李。梁雨言笑了笑:“我知道。”
    孫寧這個人就是這樣,越描越黑。其實梁雨言知道她是無心之語,卻更是難過——既然能脫口而出,想必這觀念在她心裏是根深蒂固了的。
    若說到不一樣,並沒什麼不一樣,自己的母親隻不過不是戲子而是個歌女,也同樣是做姨太太的命,或許受寵比一般的姨太太時間長些,也不知道能到什麼時候。
    孫寧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見梁雨言有些懨懨的,忙說:“逛了這半天,累了吧?我請你吃飯去,西餐還是中餐?”
    梁雨言知道孫寧心裏還為說過的話後悔,心裏雖然不想去,可又不忍拂了她的麵子。想起之前已經吩咐過劉媽不用準備自己的午飯,於是說道:“也好,我和你去。”
    孫寧頓時笑逐顏開,拉著她去大大地吃了一頓。
    吃完飯出來恰是正午,太陽掛在天空當中,正是一天裏最熱的時候。
    她們無心再逛,順著江陰路往停車的地方走,卻遠遠看見祥盛齋門口的黑色老爺車還停在那裏。
    “怎麼還不走?”孫寧有些納悶,“我們都吃了一頓飯了,趙江還沒接走那大師傅?該不是強搶罷。”
    梁雨言也有些納悶,卻見一個女人到車前,彎身上了車,車子才啟動起來,屁股冒出一串煙,漸漸地開得遠了。
    “那不是楊芸嗎?她怎麼會上了杜家的車?”孫寧像個機關槍一樣地喋喋不休,“難不成她被杜家金屋藏嬌了?不會啊,杜老爺向來對女人沒多大興趣的,隻有一房太太,和我家老頭子一樣,再就是紀衍澤的母親,除了她們沒有別的女人。難不成……更不可能,杜陵北把兩個兒子看得緊著呢,就是姘頭也不能堂而皇之當著管家的麵去杜府……”
    梁雨言看著車屁股出神,驀地醒過神來後,拽了拽還在分析個沒完的孫寧:“管人家做什麼,我們走吧。”
    許是逛街時累著了,或者是被太陽曬到有些中暑,梁雨言到家裏覺得有些虛虛的熱,就在床上躺著看天花板並不說話。
    劉媽每日下午照例到各個房間澆花,梁雨言的房間裏是幾株吊蘭和百合,在窗台上被陽光照得有些發蔫。
    劉媽進來的時候,不防她在屋裏,倒嚇了一跳,道:“小姐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剛才沒看見。”
    梁雨言躺在床上翻了一本《世說新語》懶懶地翻著:“剛回來。對了,媽和幾位姨娘呢?”
    她回來時路過花廳和幾位姨娘的房間,卻見都是空空蕩蕩的,因而這樣問。
    “幾位姨太太去杜府了,說是杜老爺不在家,杜太太請了各家太太們聽戲,請了梨春社的人呢。小姐你可要去?六姨太臨走時吩咐了,小姐要是想去,就讓老李開車帶你去吧——特意留了一部車給你呢。”
    原來是請了梨春社的人去唱戲,那麼順路接楊芸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了,梁雨言隻覺得心裏驀地清涼了,悶在胸口的氣無故地消散無蹤了似的,笑道:“我就不去了,逛了街回來怪累的,劉媽你先澆花,然後我睡一會罷,晚飯的時候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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