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做一個天才是很無聊的
    引子
    我有時候會很深沉的考慮一下人生問題。
    在經過多方思考後，我覺得我的一個關乎人生的比喻句很是經典。
    在我看來，人生基本上就是一條盤山公路，大部分情況下的運動狀態是在緩緩的往上爬，運動的最終狀態是抵達終點——山頂。運氣比較好的人，抵達山頂後繼續往上走，進入天堂。運氣比較差的就直接墜落，直通地獄。
    這種單調乏味的旅程通常無比冗長，唯一值得期待是運動的變態環節，比如說緊急刹車，比如說跌宕起伏，比如說U型轉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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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老爸常常對我說，人，要活出激情來。
    作為一個在清華大學那一小爿講台上耕耘了將近二十的中年人，老爸說這話時的語重心長很顯得出他的教授水平。我知道，他的潛台詞是，你一小屁孩一天到晚裝什麼深沉。
    從理論角度上，我舉雙手雙腳讚成老爸的觀點。但實際上，理論的實踐還是很有難度。不是我想順應潮流發展麵癱男道路，對於神經麻痹細胞萎縮的癡呆型植物患者，我向來沒有好感。但是沒有辦法的是，當世界都是麵癱的時候，你很難表情豐富吧。
    至少在我眼中，這個世界嚴重麵癱。
    我在我們家那片兒可謂風雲人物。
    十歲之前，從沒上過學，十歲之後，直接上大學。十六歲時光榮的從老爸單位拿到博士的文憑。從此以後，走在路上，遇見個大爺大媽都管我叫小天才，遇見個大叔大媽都稱我為大天才，碰到個小弟小妹都呼我為天才哥，要是同齡人就隻叫天才。
    我在心裏委屈，我想當天才麼，當天才有意思麼？從小到大鑽研數理化，可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無聊的公式方程。這些，不過是我為了排除無聊而做的無聊事罷了。
    我在心裏萬分委屈，我有名有姓的，現在全變成了天才，我多對不起我爸媽啊。忘了說了，我叫安盛，我爸姓安，我媽姓盛。
    雖然，名字起得簡單了點兒，其實還是有美好的寓意的，不是諧音“安生”麼，我爸媽就希望我能安生的過一輩子。
    可惜，生活往往事與願違。
    十六歲時，我爸再次對我提起人生與激情的話題。他對我在博士學位的授予典禮上的表現不滿意，非常不滿意。他說，好像那麼多教授人人欠你錢似的。
    我白眼。這才是睿智的養生之道，莫名其妙就大悲大喜的人絕對命短。我堅決的相信，那些笑得猶如一湖波紋的三十老幾的大叔們絕對沒有看過李漁的《閑情偶記》，而且很有可能，連莊子的《逍遙遊》也理解的不甚深刻。
    我正腹誹的歡著呢，老爸一記爆栗敲在我腦門上，逍遙你個頭！老爸說。
    我很驚訝的望他一眼，他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老爸笑得奸詐且得意，你這個臭小子在流什麼餿水當老爸的能不知道？
    我耷拉下腦袋，好吧，狐狸還是老的奸。
    老爸笑得越發張狂，開口說，為了讓你這小老頭返老還童，本戶主決定，你必須要和同齡人多接觸接觸。所以，九月份，你將作為高一新生走進高中！
    老爸說的激昂無比，仿佛找到了五四青年的那種革命精神。我則在老爸光輝的形象下開始萎縮，我還能說什麼，戶主身份，一錘定音。
    於是，我即將在千禧年的九月，走進南高的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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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老爸，我不得不承認，他是我一輩子的克星。
    說什麼為了讓我和其他同學沒有障礙，他不許我拿博士的學位招搖過市，還把我硬拉到教導主任的辦公室進行什麼中考補考。
    我在心裏的恨的想罵人，我這輩子參加過的最白癡的考試就是高考。現在竟然來搞中考，還是補考？
    我全然不顧老爸對我的千叮嚀萬囑咐，什麼別太囂張，隨便考考，混個入學就行了之類的，決定拿出我的實力。
    不過我至少做到了隨便考考，兩個小時做一份號稱有很多“攔路虎”的綜合卷，上了一趟廁所，喝了一杯茶，提了半小時交卷。
    我睡眼惺忪地看我麵前有著地中海發型的教導主任親手改我的考卷，然後親身體驗了一把猛地被人握緊雙手從而驚醒的獨特狀態。
    估計沒有五十也有四十九的教導主任滿臉激動：“好，好，好”。我不知道他是結巴了還是表示強調，“同學，非常歡迎你來到南高，這裏將給你提供最好的學習資源，你也要在今後的三年裏好好努力啊。”
    我一臉謙虛謹慎，靦腆的說：“謝謝老師。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然後我明白了，我其實很有演戲的天賦。
    開學第一天，我過得充實而快樂。沒有遲到，沒有打鬧，沒有溜號。和男生吹吹牛，和女生談談笑。
    開學第二天，我過得充實而快樂。沒有遲到，沒有打鬧，沒有溜號……
    開學第三天，我過得……
    ……。
    開學一個月，我的腦海裏開始回蕩如來佛祖慈悲的聲音，孩子，回頭是岸啊。於是，我幡然悔悟，有些人注定了要過得空虛而憂鬱。
    於是，我回歸了。回歸了那個空虛而憂鬱的我。
    實踐一個星期，感覺良好，各項機能工作正常。
    太好了，我又可以繼續鄙視我老爸了。
    既然我空虛而憂鬱，順理成章的，我轟動了。
    高一剛入學稚嫩而花癡的女生說，一班的安盛好有範啊，上課沉思的樣子好帥啊～～
    高二入學一年老練而花癡的女生說，一年的差距不算大吧？我還有希望的哦。
    高三頂著厚眼鏡為大學奮鬥著的女生說，安盛？安盛是誰？
    好吧，我一向不屑於理解高三。
    但事實上我誰都理解不了。我很想退學，我覺得現在比之前在物理實驗室裏還要無聊。我打定主意，在我無聊透頂之前，我還會堅持在戰鬥的第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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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學的第四十天。
    我一如往常踏著課間操的鈴聲走進教室。我發現，我的座位上睡著一個我從沒見過的人。
    他睡得踏實香甜毫無防備，我當即判斷，他要麼弱智無比，要麼，強大無比。
    由於他成為一個強大的敵人的概率高達50%，我決定放任其睡眠，我坐到了他的前麵。
    我最引以為傲的就是我沒有半點好奇心，一個從沒見過的人在我的座位上夢遊周公絲毫不會影響到我在前麵也稍微補一下眠的心情。於是，當同學們做完操回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溫馨而美好的畫麵：
    一個陌生帥哥埋頭睡在一熟悉帥哥的課桌上，一熟悉帥哥埋頭睡在一熟悉醜男的課桌上。
    他們開始熱情而激烈的討論起來，直到上課鈴響，班主任走進來。所有同學都各就各位，除了那位仁兄，他沒有位子坐，除了我和那個陌生帥哥，我們做錯了位子。
    很顯然，班主任的心情在走進教室的那一刻變得很壞，我聽見他用雷暴一樣的聲音吼道，“安盛！白子奇！你們給我醒醒！”
    我很哀怨的爬起來，你完全不需要那麼大力的吼啊，我根本沒有睡著嘛，課間那麼吵，怎麼可能睡得找？
    卻看見班主任憤怒而哀怨的走下講台，一直走到第四排，停在依然睡著的那位仁兄身邊，用可以造成五雷轟頂效果的嗓門吼道：“白子奇，醒醒了！”
    名叫白子奇的陌生人迷迷糊糊的醒來，迷迷糊糊的說，放學了麼？
    於是，當時在教室裏的每一個同學都無比清晰的聽到了老班憤怒的咬齧聲。
    我頓時覺得，這位白兄很有品。但很遺憾，估計不是強大的那一型。
    由於第一次見麵就沒有打好關係，白子奇被發配到了教室的最前麵。光榮的生活在老師的眼皮底下。
    盡管地理位置太過優越，但是在長達一個星期的實踐檢驗下，白子奇的品位還是經受住了考驗，他的人生軌跡可以分為兩個部分，在睡眠中度過的和在準備睡眠中度過的。
    無論講課的是催眠魔音老太太，還是口吃伶俐小美女，無論是溫柔的語文老師的和風細雨，還是恐怖的數學老師的狂風暴雨，白子奇同學都挺住了。我開始覺得，我沒那麼孤單了。
    跨越了四排座位的距離，我有一種終於找到同誌並肩作戰的成就感，雖然我是毫無疑問強大的，他是隻有30%強大的可能性的。
    有了認同感，我再看白子奇，以180的身高蝸居在第一排，就顯得尤為的偉岸。
    但老師們顯然和我想的不一樣，他們都忍無可忍了。
    好脾氣的語文老師是第一個爆發的。
    她很傷心很傷心的說：“我語文講得就那麼糟麼？糟到你寧可睡覺也不要聽一下下？”我們的語文老師剛剛大學畢業，讀了很多瓊瑤，最喜歡晏小山，不喜歡槍戰片。她叫鄧詩情。
    白子奇望著鄧老師泫然欲泣的麵龐一臉漠然，老師，你講的很好，我很喜歡你講課，你念課文的時候我睡得最香了。
    教室裏鴉雀無聲，大家壓抑笑聲到肚子抽筋。我們很詩情的鄧老師一捂臉，嗚咽的跑出了教室。
    我開始想，白子奇表演了那麼多，到底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我旋即明白，既然我用了表演這個詞，我是一開始就抱了看他如何上這出戲的心態呀。
    沒有什麼原因，我隻是一開始就看到了他惺忪睡眼裏的清醒，無論如何，掩不去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