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擔心玉樓？”素心把他的胳膊架在肩膀上：“你告訴我，他在哪兒？我們叫上他一起走。”
    “誰說我要走？”陳鳳啟嘲笑道：“嗬嗬，好自以為是！”
    這次素心當真是生氣了：“不是你尋死覓活要離開嗎？……他把你打成這樣，你還舍不得走？”，是不是認錯人了？！啟王可不是這樣委曲求全的主！
    他瞳孔裏亮光閃爍，五官有點扭曲，恨恨說：“……誰讓你來的！你走開！你走！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說著哆嗦著去拉扯身上的衣裳和白布：“誰要你可憐！誰要你管我！”。
    他這麼激烈地一折騰，傷口裂開，血色滲出，額頭鼻尖冒出冷汗。素心慌忙去製止他，兩人正在糾纏，冷不防“嘭”一下巨響，大門被人用力踹開，單無病凶神惡煞地闖進來，一手拎起素心的後衣領，象扔小貓小狗一樣，大力往牆角甩去，嘴裏還罵道：“哪裏來的小蹄子！敢冒犯你！”。
    素心被一股勁力摔到牆上再反彈落地，聽到很清晰的“啪”一下，還沒從暈眩中回過神來，自腰椎傳來的劇痛讓她的眼淚不受控製地衝出眼眶。
    陳鳳啟失聲低呼：“不！——”，他關切焦急的反應引起了單無病的注意，單無病滿腹狐疑，他看看陳鳳啟，再回頭看看角落裏的素心，仿佛有所發現，“蹬蹬”幾步走過去，彎下腰去，使勁揪住素心的頭發，迫使她抬起頭，目光如刀，把她切割開一小塊一小塊來細看。
    “你是哪一房的奴婢？怎麼以前沒見過你？”單無病的精明此刻全回來了。
    素心淚水長流，隻蹦出一個字：“痛！……”。
    陳鳳啟捏緊拳頭，咬著牙說：“單大哥，她是來找我的！”
    “嗯？”單無病淩厲的目光掃射到他臉上：“她認識你？！”然後喝問素心：“你是風弟的什麼人！”。
    素心一直聽到他稱呼陳鳳啟為“風弟”，估計鳳啟刻意隱瞞身份，現在被人這樣子逼問，卻不知道鳳啟是如何交待的身世，要圓謊也無從圓起！
    真要命，說錯一個字，不知道會不會累人害己？她舉起袖子，擦擦眼淚，強笑道：“大俠，能不能放開手再說？好痛！”。
    陳鳳啟從床上起來，赤足站著，說：“請單大哥不要傷害她！”。素心瞥到他蓄勢待發的樣子，心裏一寬：鳳啟！
    “嗬嗬！”單無病的臉變得比換麵具還快，他鬆開五指，笑道：“難得有風弟不討厭的女人！你！過來！”他命令素心。
    素心爬起來，用右手撐住後腰，一步一痛的摸到桌邊坐下，覺得頭皮被揪得發麻作痛，幹脆打散發髻，好整以暇地五指為梳，理起頭發來。
    這個女人，果然有點意思！單無病饒有興致地等她理順了頭發，才問：“現在可以說了吧？”。
    陳鳳啟繃著臉說：“我說了記不起以前的事！她非說認識我，還一路跟到這裏來！”
    素心馬上接口道：“表哥！你到現在還不肯認我？若不是為了你，姨媽不會氣得中風，我也不用偷偷出來找你！”。一片空白，就好編了！
    單無病上下打量著素心：“你說你是風弟的表妹？”。
    他望向鳳啟：“是不是？”
    陳鳳啟不看他們，淡然說：“我想不起來了。”
    單無病敏銳地感覺到：身世如謎的風弟，和這女人之間好像有根無形的絲線！說不定，解開風弟謎底的關鍵就在這裏！他和顏悅色對素心說：“你說風弟是你表哥，有什麼憑證？你是哪裏人氏？”。
    素心的眉尖輕輕跳了跳，她想起來了，鳳啟的說話，居然沒帶半點建康口音！而自己卻一張嘴就是大興話！幸虧沒說是姑表……她一額冷汗，麵上盡量帶著羞愧的笑意，慢吞吞地說：“這位大俠，若不是從小和表哥有婚約，我一個弱女子，千裏迢迢的找到這裏，容易嗎？你要憑證……我這一身的狼狽，滿臉的風霜，不曉得算不算憑證？”
    單無病不作聲，這女人是否好功夫，他一出手便知道了。
    陳鳳啟目光閃爍。
    “表哥，你洞房花燭夜離家出走，姨媽找不到你，當場暈倒，醒來就癱了，這些日子來，你杳無音訊，姨媽一日差似一日……我們找你找得好苦……表哥，跟我回家，看看姨媽，好不好？”素心癡癡地望著鳳啟，軟語相求。
    從鳳啟的隱瞞遮掩，她幾乎可以確定一件事：鳳啟留在這裏，多半不是真心，其中必然有蹊蹺。這姓單的如此霸道，現在自己也暴露了，想和鳳啟玉樓一起逃走，真要鬥智鬥力了！
    素心忘記了自己後腰的撕裂之痛，忘記了今晚還沒東西下肚，忘記了自認是鳳啟的妻子，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
    陳鳳啟定定站在那裏，被單無病的注意力籠罩著，他臉上冰霜未融，抿著唇，硬是一言不發。
    單無病摸摸胡須，在素心對麵坐下，道：“姑娘，風弟把從前的事都忘了……連自己的名字也隻記得一個‘風’字，姑娘既是風弟的親人，該知道他的姓氏名字？籍貫？”
    素心眼圈一紅，低頭道：“小女子被丈夫拋棄，令家族蒙羞，本無意偷生……為了家裏的老人才忍辱到現在，表哥這般狠心，連我都不認了，我還活著幹什麼呢？……大俠，請為我們的家族留一點顏麵……”。
    她說了半天，等於什麼也沒說，還句句逼鳳啟和自己相認！
    說到這裏，她凝睇單無病，哀哀欲哭地說：“大俠，小女子能不能和表哥好好說會子話？說不定，我和他說些舊事，他就能記起我是誰？”。
    單無病看看鳳啟，見他緩緩搖頭，冷冷說：“我現在很好，不想記起以前的事。”
    ……！素心的心都吊起來了，鳳啟！你不是不明白我的用意吧？
    單無病深深地看著他，站起來說：“我先去看看火是不是已經撲滅了……”，說完人已經在外麵了。
    素心當然不會傻到以為他會真的離開，他不過是給個機會大家罷了。
    “你走吧。”鳳啟再次強調。
    素心眼巴巴地望著他說：“表哥，你忘了？我們在家裏的屋頂上，你說過什麼？”她想站起來，不想一用力，腰椎的疼痛讓她“啊”地又跌坐在凳子上，鳳啟不由自主地邁步上前，問：“你怎麼啦？”。
    素心忙拉住他的手臂，借機靠過去，用最低的聲音說：“你麵對的，我可以幫你！信我！”說完了，才略略提高聲音道：“我的腰，撞傷了，很痛！”
    鳳啟內疚地說：“要不要給你看看？”攙扶著她起來：“到那邊躺下。”
    素心呲牙咧嘴很艱難地往床邊挪，鳳啟附在她耳邊輕輕道：“我的妹妹……在這裏，你幫我，帶她走……”
    妹妹！
    那張沉靜純潔的臉浮現在素心眼前，她一瞬間什麼都想通了。
    她緊緊抓住鳳啟的衣襟，憋著泛濫的淚水，說：“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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