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啟目中跳躍著皎潔的星光，含笑說：“我原本是很生你氣的——居然把我騙得小狗一樣。不過，正如你們所收集到的證據顯示，沒有我，建康一樣會淪陷。唉！這幾日倒是看清楚了你，那就是千萬別做你的敵人！因為你的陰險多數用在敵人身上，對親人朋友，你是沒話說的……所以我決定了：非要把自己擠到你身邊去，做你的人不可！”
    素心哭笑不得，原來這看上去冷冰冰的人，心中卻滿是童真，這個男人，讓她說什麼好呢？她定定神，說：“是的，你一眼就看穿了我。那你也該看出來了，我是不會去做任何會傷害到我朋友的事的。你想過沒有？”
    “王爺，你一心複國，我很明白你，這是你的責任所在——起碼你這樣認為，是麼？”素心問他。
    陳鳳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緩緩點頭。
    她繼續說：“我的親人朋友全在這裏，我不可能跟你到江南去，和我的所有親友為敵，你能明白我麼？……”
    陳鳳啟眼中暗下來，沒說話。
    素心垂下眼，沒有勇氣再去看他那雙可以迷惑眾生的眼睛，苦笑道：“你，對我的好，我永遠記在心上……你是個很好男人，可惜，我沒有那樣的福氣，能做你身邊的女人。”
    他喃喃道：“你能的，隻要你願意。”
    “你不能放下你的責任，我不能放棄我做人的原則，……你的堅持，和我的原則，是對立的，我真的有想過跟你走的，可是，我們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素心惆悵無限。
    他緊緊扣住她的手，啞聲道：“阿新，我知道你和楊廣，宇文英傑，方嘉良他們是生死之交，但是，他們知道你是……女人嗎？如果他們知道了，還會當你是朋友嗎？你有沒有想過？”
    素心低下頭，想了一陣，才說：“別人怎麼想怎麼看，我是不在意的。我隻知道自己的心——我們一天還是朋友，我就不能做傷害他們的事……我相信，男女之間也可以有肝膽相照的友情。”
    陳鳳啟對她的固執和堅持，不曉得該愛還是恨，他欣賞的本來就是她身上的“俠氣”，這“俠氣”讓他覺得她和其他的女人非常不同，可現在也正是這“俠氣”讓他們之間出現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鬱悶地說：“你為什麼不肯好好地去做個女人呢？唉！”
    素心笑起來，她試過的，以前在吳浩田家裏，她曾經力圖去做個規規距距的妻子，那些每天在四堵牆裏對著幾張同樣的麵孔，說著鹽油醬醋的瑣事，看著日出日落的生活，她是不會有絲毫留戀的。
    她微笑著對陳鳳啟說：“你回去吧！不要在這裏耽擱太久了……我們既是朋友，你的事，我兩邊都不幫，好不好？”這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本來照她的本意，她是很想去幫晉王他們去平亂的，天下大亂，於國於民都不是件好事。
    陳鳳啟沉默了良久，才下了狠心說：“那，你會去哪兒？將來我怎樣才能找到你？”
    素心望著天邊閃爍的北鬥七星，道：“我啊，想周圍去走走，周圍去看看，過幾天無拘無束的日子……”
    他有點不甘心地說：“我……會很擔心你的，告訴我，怎麼才可以找到你？”
    她無法拒絕他的再三追問，就笑著說：“這樣吧，我們來個君子協定，明年的中秋節，如果王爺還想見我，我們就在建康城見，我去紫金山頂等你，好不好？”
    他眼睛一亮，開心道：“好的！一言為定，不見不散！”
    素心還沒有來得及離開大興，就已經聽到李維侍郎因各種罪名被抄家的事在城裏傳得熙熙攘攘了。
    這是楊廣一手辦理的大案，他以雷霆萬鈞之勢，用確鑿的證據把李維及其勢力一網打盡。聽說連太子楊勇出來想為李維做保，都被楊堅一頓叱責，並命楊廣全權審理，其餘人不得幹涉！
    還聽說連洛陽首富邱家也被查出是李維逆謀案的同黨，兩族人都麵臨滅門之禍。
    奇怪的是，李侍郎的女婿南昭明卻沒有受到任何牽連，反而傳說他可能即將出任李維下台後的空缺——中書省的侍郎之位。
    舉國上下都在議論紛紛，說的都是晉王的英明神武，以及南侍郎的運氣……
    十一月，楊素率大軍渡過長江，開始對江南動亂實行鎮壓。
    他采取了楊廣的政策：軟硬兼施，恩威並重。
    一開始進行的非常順利，隋軍幾乎以破竹之勢橫掃江南北部，直到他們在臨邑遇到了頑強的抵抗……
    臨邑是個不大不小的城，城牆堅固，地勢險要，是通往江東的要塞。堅守臨邑的是前陳亡國後沒有被收編的散兵餘勇，加上從北部敗退的義軍，皆是鐵了心要抵抗到底的人物。
    楊素手下的大將王頒率六萬軍隊把臨邑三麵圍住，發動了多次進攻，均被守軍擊退。臨邑一麵臨江，是天然的護城河，保護著這個地方。
    由於大軍過江已多時，江南民變浪潮洶湧，不宜在此消耗時間兵力，於是，楊素決定征集船隻，要從水路發動進攻。
    臨邑城內的守軍眼見外麵被敵軍包圍得水泄不通，都知道會有惡戰來臨，就把城內的居民都發動起來了。從北部撤退到此地的義軍頭領洪精明遵從義軍領袖陳鳳啟的命令，讓手下到處宣傳，說隋軍每破一城，必屠盡男丁，奸淫婦女，殘忍兼沒人性。他們講得有聲有色，聽者個個如同目睹，為了活命，好像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堅守！
    洪精明以前是陳國的守邊大將，陳亡後一直隱姓埋名，在建康城裏開了個打鐵鋪，直到陳鳳啟尋訪到他。
    他對陳鳳啟的複國大計鼎力支持，不但利用打鐵鋪暗中打造武器，還把所有舊部都召集到陳鳳啟旗下，和陳鳳啟一塊在長江以南的大地上奔走了一年，才發動這次比較大規模的起義。
    可是由於各地義軍相當零散，缺乏有效的統一指揮，所以靠近長安一帶的地方很容易就被楊素的軍隊逐一撲滅。
    目前，大軍壓境，洪精明一邊組織守城，一邊期盼啟王盡快回來。
    陳鳳啟自長安趕回來後，立即投入戰鬥。他和洪精明等人經曆了多場浴血奮戰，邊打邊退，退到臨邑之後，帶人勘查地形，和幾個頭領一合計，鳳啟決定親自帶領一條戰船從水路突圍出去，到義軍的後方去把糧食兵器運進來，嚐試打開一條水上通道。
    十二月初三日，王頒等到了從其他地方調集過來的戰船，馬上投入江中，準備後天——十二月初五，對臨邑四麵同時發動進攻。
    這次，將是誌在必得。
    他就不信，裏麵的守軍有足夠的兵力來同時應付來自四麵的圍攻！他早從探子那裏知道情報：城裏隻有守軍不到一萬，加上裏麵一萬多的居民，也不過就兩萬人而已，況且其中有一半是幾乎是沒有實戰能力的！
    擺明了就是以多欺少，那又怎樣？！
    洪精明他們已經從敵軍的頻繁有序的調動中覺察到了危險就在眼前！
    ——惡戰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