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約約聽到幾下聲響，在她失去意識之前，她終於又可以呼吸了！這一發現讓她又萌生了求生意誌，忙努力吸進空氣，張大眼睛，要看清楚對方到底在幹什麼？！
    卻見房間裏多了一個高大的白衣人，他正把已製服的南昭明扔到一邊，還下死勁踢了他幾腳，才走過來，脫下自己的長袍，輕輕包住她的身軀，把奄奄一息的素心抱起。轉頭對南昭明說：“這個人，你不要，我要了。”
    南昭明動彈不得，也叫不出聲，隻能忿恨地盯著他們。
    白衣人沒有再理會他，橫抱著素心，一腳踢開大門，走了出去。
    
    他們在一間客棧的後門停下來，他看清了沒有人跟蹤，方潛回他的客房。
    素心被放落在床上時，神誌還相當清醒，她看著那人麵孔上淺淺的傷痕，想開口說話，可是喉嚨錯骨般的痛楚讓她發不出聲音，一句很老土的話冒上心頭：剛脫虎口，又入狼窩。
    白衣人正是陳鳳啟。
    他自覺愧對父親陳叔寶，所以一直沒有和任何皇族的人聯絡。這次來大興辦完正事，無意中經過餘家所在的大街，竟然見到一個很熟悉的身影——素新！他不是該和楊廣這廝在江都麼？
    他遠遠看著餘素新和歐天繞過一輛馬車，走入餘家大門，轟然大喜，慢慢走近了，卻又看見一個男人怒容滿臉走出來，跳上馬車。
    陳鳳啟不敢上前，隻好找個位置潛伏著。
    過了一陣，這個男人又跳下車，走了進去。然後裏麵傳出爭吵聲，他隱隱約約聽到什麼“餘素新”，“師妹”，“王八蛋”……該不是素新的師妹和這個男人有了什麼糾紛？他沒興趣知道，他隻想等機會進去把他素新帶走。
    那個男人又出來了，不過這次他手裏拽著一個人，這個人被他拉得半跌半撞，還被用力摔進馬車……這個人，好像是素新？不是他的師妹？陳鳳啟滿腹疑竇，隻好遠遠吊在馬車後麵，來到南府。
    當他躲在外麵，把南昭明對素新的控訴一一聽在耳裏，這才慢慢回過神來：原來自己牽腸掛肚的餘素新，竟然是個女人！還要是這個男人的不知道第幾房小妾！！！！蒼天啊……
    這個女人，和自己說的話裏，有幾句是真的？幾句是假的？想到她如此把自己玩弄在股掌之上，陳鳳啟肺都要炸開來：她騙得我好苦！
    一開始，他聽著南昭明的謾罵，心裏也覺得很痛快：這樣的女人，就是欠揍！最好替我多打幾下，出出氣……
    到後來，他聽到素新苦心維護親人，頑強鬥智，以柔軟的身體去默默忍受對方加諸身上的暴虐，他的心有點軟了：這個女人，好像並不是太可惡？
    等他窺視到南昭明扼住她的脖子，一副要置之死地的狠樣，他低頭想了一會兒，決定要把她搶到手，他還有很多事要問她。
    陳鳳啟見她喉嚨作響，不知道要和自己說什麼，就湊近一點。不想素心猶如驚弓之鳥，大眼睛露出惶恐，身子往後縮了縮，微微顫抖。
    他盯著她紅腫的臉，冷笑道：“阿新，你真是賤命啊，給人這樣的折磨都死不去……”
    素心無從猜測他的來意，反正身份敗露，他多半恨死自己了……她張張嘴，用盡全力說出一句心裏話：“……啟，王爺，對不起……”
    他眯起眼，毫無表情說：“對不起？！你也曉得你對我不起？”
    素心把心一橫，沙啞著說：“……素心能死在，王爺手上……心甘情願！”總比喪命在南昭明那兒好吧！至少，陳鳳啟對自己有情有義，她欠他的太多了。
    陳鳳啟目光如電，審視著她：這女人，又在耍什麼花樣？！真奇怪，她的表情居然相當有誠意！莫非……？
    看著黑沉沉的窗外，素心凝聚著每一口氣，斷斷續續說：“王爺……這裏，不安全……我們，去……我的家……”
    陳鳳啟曉得南昭明決不會就此罷休，兼之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想呆在此地，不過，這女人會不會騙自己？他猶疑著。
    “王爺，那是我自己的，地方……在那兒，即便王爺把素心殺了，埋了，也不會，有人察覺……”素心真心實意地為他打算著：“以後……，王爺還，可以在那兒，落腳……”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再次信任她，還用客房裏的薄被小心裹住她，抱起她離開客棧。
    素心的小屋裏，一盞孤燈亮起。
    陳鳳啟環視屋內的擺設：一床，一桌，幾張凳子，靠窗戶有張大書桌，角落靜靜矗立著一個很大的書架……很簡單，很舒服，沒有多餘的物事。他相信她的話了——這裏是她自己的地方。
    他看到床邊有個很大的木箱子，就指著問：“你的衣服，是不是在那？我拿給你換。”她身上還卷著自己的袍子呢。
    素心頓時舒了口氣：看來，小命暫時保得住……謝天謝地！她點點頭，陳鳳啟就拿了油燈過去開啟箱子，翻看裏麵的衣物——全是男人衣物！他不禁搖頭，終於自箱底找到一身應該是女裝的衣裙，他挺高興，回身卻見到那個女人怔怔地看著門邊的一堵牆，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陳鳳啟莫名其妙，道：“我又沒說要把你怎麼樣了，你哭什麼呢？”
    她恍如不聞，依然默默地淌著淚。
    陳鳳啟隻好上前，把油燈擱在床頭的一個小壁櫥裏，——想來她常躺在床上看書？因為裏麵也有一盞油燈，他順手把這也點亮了。然後坐在床邊，看了她很久，歎口氣，問：“你能不能自己換衣服啊？”
    素心淚眼模糊，想抬抬手，發現一點反應都沒有！她驚恐交加，終於哭出聲來：“嗚……我的，手，動不了……”。
    陳鳳啟呆呆地看著她：手廢了，她肯定很痛很傷心吧？哭成這樣子，還苦苦壓抑著，不敢放聲大哭……不知道是不是她無助克製的哀傷打動了他，陳鳳啟不知不覺竟然完全原諒了她，湧上心頭的隻有她的好，她的機靈和她的笑容。
    從來沒有安慰人哄人經驗的他，手足無措，想了半天，才喃喃道：“阿新，呃……不要怕，我……幫你好了。”
    見她沒異議，他才伸手輕輕牽開那屬於自己的袍子，燈光下她身上青青紫紫的淤跡和斑斑的傷痕觸目驚心，有些地方血凝固了，粘住衣料，一拉就有血滲出。
    沒辦法，生平第一次照顧人的永嘉王爺隻好認命，找來清水和幹淨的布，笨手笨腳盡量小心地給她清洗了傷口：咬的，撞的，打的，擦傷的……
    素心躺在那裏，象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偶，任由陳鳳啟擺布。眼淚再多也有流幹的時候，到他想起要給她擦擦臉時，才發現她沉沉睡著了。他四周看看，沒有可容他歇息的地方——總不能睡到地板上吧？隻好把素心挪進去一點，自己挨著她側身躺下，借著燈光端詳著她的臉，心裏一片和平寧靜，直到油盡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