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在晝夜的交替中一點點無聲流逝。
    皇帝楊堅在中秋慶典後隆重宣布，帝國將於十月在揚州壽春設立朝廷駐淮南道之淮南行省，晉王楊廣將出任淮南行省的尚書令。
    此令一下，滿朝轟動。
    把淮河以南廣大地區的軍政權交到楊廣手中，這意味著平陳戰事的重擔將落在他肩上！
    紛攘多時的爭奪終於塵埃落定，本來蠢蠢欲動的各股勢力逐漸冷靜下來。
    加上陳國暗樁刺殺晉王和史將軍一案，太子對刺客審訊了幾個月，非但沒有獲得更多的資料，反而讓人傳出了太子對該名女刺客碧雲先是手下留情，後是懷疑太子被碧雲的姿色迷惑的種種謠言……楊堅大怒，勒令馬上把一幹刺客梟首示眾。
    太子一黨經此一挫，對伐陳一役的重要職位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南家兄弟和他們的同僚兢兢業業，成績顯著。而且好像和每股強大的勢力都有點牽連，雖然它們平時並不偏幫任何一派，但逢有大事，他們這些中立者的態度卻成為影響結局的關鍵。連皇帝也常因為他們的意見中肯客觀而樂於垂聽，漸漸成為朝中無形的中堅力量。
    南府的小妾餘素心大病痊愈後，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過，她因病後留疤，一張臉不願示人，總是用麵紗遮掩。而且變得很沉默，也不大出來見人，多數呆在自己的房裏，要不就在屋前的幾分地裏，和她的新丫鬟芳兒搗騰些中草藥。偶爾和大夫人，二夫人等在大廳裏一起，也是坐遠遠的疏離得很。想必是怕傳染了夫人和孩子們。
    大家都心照：人家生了個寶貝兒子，她倒好，生了一身的疥，搞到容顏盡毀。不忙著配些草藥，恢複容貌，還能幹些什麼？南府上下都很明白理解，麗君杜盈對於她不時回娘家也不多幹涉，反而隔三岔五的讓人送點布料吃食給她。
    這個剛進門沒多久的人，已經成為南家的一道可有可無的影子了。
    昭明是越來越忙了，家裏的事兒全交給麗君和杜盈，自己天天在外麵奔波。
    素心呢？她跟著尚藥局的禦醫們專心學醫，由於她謙虛勤懇，落落大方，加上皇後，太子，晉王時時傳她去診脈閑聊，醫部的人都和她相處得很好。
    她刻意學習各種外傷的救治方法；如何利用野外的生草藥救急；還有人多地方最容易滋生的疾病預防和治療，痢疾首當其衝。在晉王的暗中資助下，餘慶和幾個徒弟研製專門用來醫治創口炎症，控製傷後發熱的速效藥丸；還有專治燒傷燙傷的膏藥。
    南府裏，她不在時就由淑芳頂替自己，等她回來才調換角色。
    餘家那邊，她每天都得天沒亮就回到那兒，和父親師兄一起打趟拳，喝杯茶，等待昭明或者是其他人來接她一起進宮。忙完了還要先回餘家，然後等天黑了再溜回南府。幾個月神出鬼沒的下來，身體給練得強壯了很多。
    *********************************
    幾個皇子偶爾在大興聚首，總會在皇宮禦苑裏比試騎射和拳腳刀劍功夫，除了師傅和陪練，必然有尚藥局的人一旁伺侯，預防萬一。每次他們都點名讓素心來，開始素心規規矩矩地站在哪兒看他們，後來楊諒和太子見她百無聊賴，就把她也拉了進來，先是太子教她射箭，楊諒和她比飛鏢，楊廣趁機提出教她劍術。
    她練了幾次，不耐煩地說：“大哥，你幹脆教我如何用馬刀砍吧，要不狼牙棒也行，這長劍，平時耍來顯顯帥還可以，上到戰場，還是馬刀實用啊！”。
    楊廣笑起來，連聲說：“你不過一個隨軍醫官罷了，誰會要你提了大刀去拚命？”。
    素心大搖其頭，認真地說：“刀劍無眼，戰場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既然時間充裕，為何不在出發前讓所有的人都學幾招防身？像我這些醫官，文官主簿，做飯的，打雜的……也許到時候就是這一招半式能救命？”
    楊廣想了一陣，才說：“這各路軍隊目前還在自己的統帥旗下呢，大軍集結，要到十月。我也許可以跟各位將軍說說，但是做不做得到就難說了。”
    她詫異：“啊？那你自己的兵呢？”
    “我隻有一支三千人的親兵。”
    素心“噢”一聲，說：“那九十名大將都是大哥的人？”。
    “當然不是，他們大多是前朝的將領，我朝也是第一次命號令他們。”楊廣環顧四周說。
    秋日的陽光穿過開始稀疏的樹葉灑在兩人肩上。
    素心看著楊廣光影斑駁的臉，小小聲地說：“大哥，你一個人，帶著三千個親兵，和五十幾萬來自四麵八方的士兵，九十個不知道聽不聽帳令的將軍……出征攻打陳國，還必須速戰速決……聽起來有點玄啊！”。
    楊廣的牙關緊了緊，瞳孔收縮，半天沒說話。素心盤算著問：“大哥，你今年還沒到二十歲吧？”
    “我比你年長一歲，十九。”
    “我怎麼覺得你很有必要訓練一支絕對服從於你的精兵啊？！”她腦子裏閃過很多念頭，唯獨這個念頭越來越清晰。她靠在樹幹上，眯著眼睛，說：“可惜，我不夠威猛，要不然，說不定也能幫大哥立立軍威……。”
    “嗯，是的，一支能與主帥同心同德的精兵，的確可抵十萬烏合之眾。”他的眼眸忽明忽暗。
    “你肯定有法子的！”素心信心十足地說。
    他眼睛一亮，勾起一邊嘴角，心中已有計較，壞壞地笑道：“父皇不是經常說我禦下有方麼？我如果能練就一支精兵，也就能用同樣的法子統馭各路將領！……”
    素心拍拍他的肩膀，也奸笑著說：“動之以情，曉之以義；予其所取，誘之以利！這十六字真言，放之四海皆準！……哈哈，大哥，我聽過你在校場對親兵訓話，恕我愚笨，我聽來聽去就聽了這十六字真言出來。不過，他們可都是給你說得熱血沸騰，鬥誌昂揚呢！”
    楊廣笑著去敲打她的頭，恨恨道：“鐵嘴雞也沒你這張利嘴！哼哼，你就這點道行呀？跟了我那麼久，才學會這點子東西？就想出來混？還早著呢！”素心邊招架邊笑：“哎呀，有人給說中要害，發飆了，發飆了！……”
    禦苑一角，昭明聽說晉王他們在這邊練武，正路過，遠遠看到這一幕，他停住了腳步，一時百感交集。
    本來，得知她被點名隨軍出征後，他就想方設法要把她從名單裏剔除，因為按道理禦醫的職責範圍是皇族成員，和戰爭根本全無瓜葛。
    如今看到一向舉止有著王者風範的晉王，居然會笑鬧得如鄰家的少年，他猛然醒悟了，讓素新出征肯定是晉王的意思。
    她和晉王這樣投契，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正癡癡想著，對麵遠遠的太子，秦王帶著幾個隨從過來了。
    隨從們在樹下鋪開錦墊，擺出吃食茶水，伺侯幾位皇子坐下。
    太子一再讓素心也坐下，和他們一起吃東西。
    她倚在樹幹上，笑著搖頭，也不說話。太子竟然拿了點心親手遞給她！她大方的接過，不知道說了句什麼，秦王大笑著用手上的水果扔向太子，太子一手接住，動作利落；晉王笑眯眯鼓掌……
    幾個年輕人的身姿在綠草藍天白雲的襯托下就如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卷。
    昭明悄悄離開了。
    他總也想不通，為何這個平民出身的女人，可以這樣從容淡定去和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相處，也沒見她如何奉承討好，這點他自問連他自己都做不到。顯而易見，他們也喜歡和她一起，而且在她麵前毫無架子，並不在意這個小子不過是個藥鋪的孤兒，她身上的親和力讓她在這些服飾華貴的人前毫不遜色。
    同時，她絕沒有恃寵生驕，該守的禮她守著，當做的事她做著，讓那些嫉妒他的人無話可說。
    昭明慢慢地清楚了一點：這個侍妾，這個女人，不是南家的高牆大院可以關得住的，她的心裏，裝的絕對不是一般女人所追求的榮華富貴，兒女成群……讓不讓她跟王爺出征，恐怕不是自己這個做相公的可以決定的。
    很快，楊廣著手整治自己的親兵，並且多招募兩千名壯丁，把親兵擴展到了五千人，請來軍中能人，日夜操練，在提高他們戰鬥力的同時，還不忘給他們朝夕洗腦，用盡手段令他們以主帥的意誌為自己的意誌，成為一支絕對忠誠的精銳之兵。
    另一方麵，他采納了素心的意見，讓將要出征的非戰鬥人員都練習武功，既可強身健體，保證征途上不至於病倒，又可以防身；重要的人員還配給匕首短劍等可隨身帶的武器。一時之間，個個精神振奮，對晉王更是好評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