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公子  第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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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望了一眼屋內憑桌而坐的淡青背影,墨筠輕歎一聲,回過身來,向早已候在身後的墨痕點了點頭,二人一同沿著雕廊緩行。
    仁義山莊雖外表古樸無華,但畢竟是現今天下武林第一莊,山莊乍一看去不顯山不露水,實則宏偉異常,方才進莊時一路行來,不少靈山派內弟子難免不住感歎。
    現下二人一路行去,墨筠卻無心欣賞沿路景致,隻微微一歎,見墨痕已然體貼地停下,才開口道:“沒想到師叔這次竟也要來,師父竟也不加勸阻。小師叔他身子尚未好全,最經不得此等長途奔波,不知為何此次竟如此執著……”話中憂慮,旁人一聽便知。
    自從上次後山初見後,墨筠曾不止一次隨墨痕上山,每一次,都隻能看到一個淡然的背影,或獨酌,或靜坐,仿佛亙古便是如此,也將一直如此下去。這樣淡然無欲的一個人,也會有無論如何都無法放下的東西麼?
    墨筠不免心中黯然。雖從師尊處隱約得知,此次仁義山莊之行恐怕並不單純,臨行前隨行弟子皆已被反複叮嚀行事需當謹慎。但在她看來,便是有什麼秘密,了不得無非是什麼不外傳的武功秘笈或寶藏地圖了。
    財富與力量,確實足以吸引無數人為之赴湯蹈火,但不應該包括他。
    墨筠近乎執拗的想,即便大多數人都無法抗拒誘惑,那個人也該是特別的,隻那寥寥幾眼的遠望,她便中邪一般在心中認定。
    既如此,又是什麼東西,讓那個人即使拖著病體也要一意孤行?
    墨痕眼見師姐愁容,臉上淡笑道:“師姐寬心,師叔自當心中有數。”墨筠抬頭回視時,隻見師弟笑得溫和的眼,退去了平日的冰冷,竟如春風一般,接下來的話便也徐徐而來:“況且師叔內傷頗重,時有反複,隨行……也好方便照拂吧。”
    短短幾句,墨筠心中憂慮盡去了大半,臉上也不覺笑開:“是我沒考慮周全,師弟說得在理!”若當真留師叔一人在靈山,怕是更為不妥。
    兩人正要繼續往前,卻見拐角處不知何時竟站了一位錦衣公子,看年紀比二人稍長,大約二十上下,容貌生得頗俊朗。二人方才一人擔心一人勸慰,竟一時沒注意到此人。墨痕身形一頓時,墨筠也神色一怔。
    那錦衣公子見二人警惕視線,不甚介意地回以一笑,灑然一揖道:“在下嶺南南宮郢塵,方才湊巧路過此地,並無他意。”說罷微一點頭,越過二人徑自去了。
    南宮家的人……二人初聞之時心中一凜,麵上未曾顯露,隻對看一眼,加快腳步往前院走去。
    南宮郢塵行至東麵一間廂房處,停住,細思不久前聽到的靈山派年輕弟子的話,並未覺得話中有何不妥,搖了搖頭便推門進去。
    屋內早已坐了一人,應聲回過身來,清俊無雙的臉容上三分冷魅,伴著似笑非笑的神色,倨傲而不可一世。
    南宮郢塵初時一愣,隨即心中暗歎。這個人啊,當真是隨心慣了的。二人方已師徒身份進了莊,獨處時他便不願再戴回人皮麵具。先不說他洛陽王公子的身份,單就那華美不可方物的容貌便足以惹來是非了。
    “千麵公子”成名多年,如今看來年歲竟與自己相差無幾,不知其中是何神妙?
    即便如此,每每望著王公子譏誚任性時而宛若初出茅廬的少年一般的神情,那聲“前輩”便無論如何都喊不出口了。
    “如何?”聞言抬頭,王憐花正垂眸望著指尖,神色莫測。
    南宮郢塵說道:“並無異常,靈山派掌門及門下諸人被安置於北院,我候了一會,便見兩名年輕弟子往前院去了。”
    王憐花沒有答話,隻微抬了頭,長發如流泉一般在白衣上流瀉而下,眸光隱於長睫之下,竟無端旖旎。
    南宮郢塵一怔,不由自主開口道:“隻不過……”
    “哦,”王憐花慢慢抬頭,望著南宮郢塵懶懶道:“不過什麼?”
    “聽那兩個弟子說來,似乎隨行的另有一位派中前輩,因為受傷頗重,不得不就近照拂……”
    王憐花聞言竟神色一變,轉眼便隱了去。見他動容,南宮郢塵索性不掩心中疑惑,開口問:“靈山派雖近年來風頭正勁,但到底是新晉門派,遠不能與我南宮世家相比,不知公子為何如此著意?”說這話時,南宮郢塵自然而然地顯露這些天在王憐花麵前從未露出的世家子弟的尊貴自傲來。
    王憐花似是哂笑了一下,徐徐道:“你方才說靈山派弟子往前廳去了?”
    渾然不知話題何時突然轉向,南宮郢塵一愣之後條件反射答道:“是。”
    王憐花這才起身,側過身時手上微微一動,未見如何動作,回過身來時又是一張四五十歲上下的平凡麵孔,下一刻開口時聲音業已迥然不同於先前的低柔。
    “客隨主便,我們也該去拜會一下仁義莊大莊主。”
    南宮郢塵正隱約覺得奇怪,王憐花已經越過他出了門。南宮郢塵渾然未覺,兀自皺眉,許久,恍然驚覺方才王憐花抬頭那一眼,眸中似乎包含著些許玉石俱焚的決意,心下立時大驚。但細細再想來,前一刻的異樣感覺早已無跡可尋。
    @@@@@
    是夜,一條人影閃入山莊北院。
    那個身影迅疾如電又飄渺似霧,閃動騰挪間,在高手環伺的山莊中竟然暢行無阻,一身白衣恣意飛揚,即使夜行之時亦不減狂肆,正是王憐花。
    白衣幾下閃動,發絲尚未落回肩頭,人已經立於北院中。王憐花負手而立,清冽目光緊盯著正前方尚亮著燈光的廂房,無言。
    許久,廂房內的燭光似乎晃了一下,白衣公子目光一閃,便聽聞屋內一道聲音緩緩傳來:“貴客深夜到此,不知何如?”
    乍聞聲響,王憐花渾身一震,滿目的複雜隱忍立時化作冷峭狠毒。
    那緩緩傳出的聲音,溫婉柔和,卻分明屬於女子。
    僵直的背漸漸放鬆下來,王憐花目光冰冷,出口的聲音卻依舊和緩如常:“憐花別無他意,惟願麵見故友而已。”
    那邊並無回應,似在思索,王憐花靜候片刻,眸中更加凜冽,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柔緩清和:“吾甚惶恐,靈山劍派數年偏安一隅,派中徒眾已多年不曾外出,實不可能有幸結識公子此等雅量之人。”
    王憐花雙眸驟然亮起,半垂的的眼瞼下,掩不去怒意,那目光更像是恨不得將那扇門燒出個洞來,好看清楚那門後究竟是何光景。
    女子的聲音反倒輕染笑意,輕道:“公子莫不是記錯了?”語氣竟是有意無意地輕慢。
    灼然雪亮的雙眼猛然一閉,再睜開時竟不怒反笑,正待反唇相譏,屋內又一道聲音傳出,白衣公子立時僵在原地。
    “定是記差了,由此往北走四五間房便是崆峒掌門居處,公子故友,許是在那裏?”
    清潤如泉的聲音,聞者無不如沐清風。王憐花初時怔愣,待得反應過來,麵上便止不住地泛起怒意,一雙桃花瞳眸更是亮如晨星。白衣公子驀然長笑一聲,笑聲清凜疏朗,狂傲已極,一身雪色衣衫被全身的氣勁鼓蕩而起,仿若下一刻便要乘風而去。
    笑聲突止,絕世清雋的臉上隻餘吟吟淺笑,欲迷人眼,仿佛不久前的狂肆未曾有過。
    “好!好!!”王憐花退開一步,下一刻,纖亮白影已如夜魅般消失。
    未幾,才陸續有各派被笑聲驚動之人抵達,卻早已人去無蹤,了無頭緒。
    耳中聽聞門外院中人聲紛遝,女子低首無奈一笑:“你不願見他,我自打發了他走便是,你又何必出言激他?”
    青衣男子聞言抬頭,麵沉如水,卻是不再發一語。
    女子複又說道:“師弟,我實不知你為何如此。王公子驚才絕豔,最是傲氣,今日無端受氣,日後不知會做出什麼來……恐怕非這山莊中人所能抵擋。”言語之間頗為憂慮不解。
    青衣男子突然捂胸輕咳起來,原本蒼白的臉色更為慘淡,一見即為久病之勢。
    女子見狀連忙遞過一旁的茶水遞於男子,手中一顆藥丸立刻塞入男子口中,手亦抵在背心傳入內力助其療傷。
    房中一時間安靜下來,一刻鍾後男子方睜開眼,氣息仍微弱,臉色卻較不久之前有所好轉。
    女子收回雙手,幽幽歎道:“師弟,這‘縈情’之毒當真天下無雙,合你我二人之力竟絲毫無法化解。時至今日怕是不可再拖,算來亦再撐不了幾日。如今王公子親至,是好事,亦是天意……”
    青衣男子突然抬頭望來,女子一愣,再也說不下去,半晌才澀然道:“師弟又是何必?”
    良久,男子淡淡說道:“拖到今日,不過是不肯認輸罷了。”見女子變了臉色,現出驚喜交加來,男子溫和一笑,自是灑然:“我非是不通世故,自然不會為爭強好勝而枉顧自己性命,更不辜負了師姐一番好意。”
    女子聽入耳中,知曉男子已放下心結,這才釋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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