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純鈞之心  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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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國新曆167年四月,北寧正式向東齊西陵兩國宣戰,挑起四國爭霸之戰的開端。北寧國君羿玄景親自統兵六十萬,揮師南下,直取東齊。與此同時,上將軍嶽炎率領潼關二十萬駐留大軍整軍備戰,隻待時機一到,一聲令下,隨時發兵西進,直指西陵帝都華陵。
    西陵帝都攝政王府——
    “咳咳……咳……咳……”一位身著銀白華服之人緊鎖著細長的秀眉,一手捂著胸口,正伏在桌案上不住地咳著,沉重地喘息顯示出此人病情的嚴重程度,華服之上精致秀美的盤龍繡紋顯示出此人的身份必定尊貴無比。
    “王爺!”身著武裝軟甲的青年將軍剛剛踏進房間立即大聲驚呼,隨即將手上的藥碗擱在進門便見到的圓桌上,快步走到案前將對方扶起來為他順氣。
    “小聲一些……當心……”那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輕覆上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勉強打起精神輕聲言道,“出征在即……以免節外生枝……”
    “那些個庸臣,平日勾心鬥角也就罷了,如今都快兵臨城下了,還在爭權奪勢,難不成都想當亡國之臣。君上也不知怎麼想的,王爺怎麼說也是嫡係親族,兄弟不相信,反而相信那些卑鄙佞臣,也不想想,若是沒有王爺,誰還有能力保得住西陵的江山。”
    淩澤心中暗暗歎了一下,下意識地微微皺眉,還未來得及出言提點,一道清冽之聲隨著跨入屋中的頎長身影傳入耳中:“又在胡說!越來越不像話了!”
    來人一身墨黑嵌金絲細邊勁裝,英氣不凡,猶如利劍出鞘,隻見他明眸斜了一眼,聲音清冷地不帶一絲溫度:“這些話也是隨便說的,是不是還嫌王爺身上‘欲加之罪’不夠多,還要多加幾條,也不想想如今是什麼境況。”
    “嘁!”青年將軍見了來人,悄悄讓開幾步,卻絲毫不顯膽怯收斂,反而似乎更顯幾分膽大,不屑地瞥了瞥嘴,小聲嘟囔了起來,卻還要故意讓人聽得十分清晰,“若是此次不能退敵,江山都難保,到時候命都不在了,君上還拿什麼借口來欲加之罪。”
    “你還頂嘴……”來人秀眉上挑,眼中瞬間寒光閃過,聞著房間裏彌漫的藥味,不悅地言道:“我臨走之前怎麼跟你說的,才幾天,你就把人照顧成這樣。”
    青年將軍一見對方神情不悅,立即收聲,有些委屈又有些愧疚地低下頭去。
    淩澤淡淡一笑,不以為意地言道:“好了,明辰,你就別責怪明之了,我這身子我自己清楚,誰來照顧都一樣。你也是的,哪有你這麼做哥哥的,剛回來就訓人。”
    “明之,你去忙你的,這裏交給我就行了,記得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
    “哦……”明之輕輕地應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離開了。
    遣走了明之,明辰走到桌案的另一邊,撿起滑落在角落的白狐裘皮鬥篷將淩澤包裹起來,關切地言道:“最近彈劾你的折子多了很多,不過都讓君上壓下去了,暫時不會有事,隻是此戰倘若再退勁敵,恐怕難免……”
    “我心中有數,皇權帝位,正是因為親族兄弟,威脅反而更大。”淩澤平靜地輕輕一笑,靜默片刻,淡淡而言,“如今的西陵朝堂,風雨飄搖,人心難測,何況功高震主,若不是眼下戰事吃緊,不壓不行,恐怕淩淏早就已經動手了。不過大可放心,兵戈戰事當前,淩淏不會自毀長城。”
    明辰無奈地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人,輕輕垂下眼睛,心疼地言道:“別想太多……還是先把藥喝了再說……”
    “嗯……”
    明辰端過藥碗,扶穩靠坐在椅子上的淩澤,小心翼翼地把藥喂了下去,隨後將藥碗擱置一旁,細心地替他擦拭了嘴角沾染的藥汁。
    喝了藥,呼吸順暢了一些,淩澤看著身邊這個一直以來對自己關懷備至的人,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語氣略帶悠遠地言道:“明辰……為何……你不再喊我的名字了……”
    “唔……”明辰一時失神,有些茫然無措,低頭避開淩澤的視線,不敢正視他,沉默了許久才淡淡地說出一個看似很好的借口,“明辰出身卑賤,與王爺身份懸殊,不敢越矩。”
    “那麼……如果我不是攝政王……你是不是……就可以喊我的名字了……”淩澤眼中閃過一絲苦澀,輕輕覆上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抬眼望向明辰,淡淡地笑言:“你我相識十數年,我是什麼人,你心中明了,同樣,你為人如何,我亦心知。”
    明辰微微一怔,似乎猶豫著什麼,輕聲問了一句:“你不後悔嗎?”
    淩澤輕聲一笑,眼眸清亮,望著明辰意味深長地反問:“那麼你呢?後悔了嗎?”
    後悔什麼?世事豈能皆盡人意,有些事情即使明知結局是一場悲劇、一身傷痛、一生遺憾,卻依然要做,既然做了也就沒有後悔的餘地。明辰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唯有沉默不語,望著淩澤深邃的眼眸,心思卻飄向了久遠的往昔。
    淩澤隨意地苦笑了一下,明辰心中隱藏的深情與掙紮,別人不懂,他豈會不懂,於是也不再深究下去,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有些累了……能不能扶我到床上躺著……”
    “嗯……好……”明辰收斂起心神,小心翼翼地扶著淩澤躺到床榻之上,替他蓋好錦被,隨後收拾了藥碗,關上房門退了出去。
    就在關門的那一刻,明辰透過門縫默默地凝視著床榻之上緊閉雙眸的人,許久之後才黯然傷神地關緊房門離去。明辰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第幾次這樣失神了,想到那人即將消逝的身影,內心的鈍痛無情地刺激著自己的神經。
    淩澤,你是否知道,並不是我不想喊你的名字,而是我沒有這個資格,就在我應下那件事情開始,我便已經失去喊你名字的資格了。淩澤,你可知曉,你如今的處境是我一手安排布局的結果,如果你知道是我出賣了你,是你身邊最信任的知己出賣了你,是否還會相信你我之間的情誼?你會如何麵對我?會不會傷心?會不會恨我?
    怎麼可能呢,建築在欺瞞與背叛之上的情誼何來真心,即使情誼是真,在我背叛你的那一刻也已經破碎殆盡了,就像當初我對那個人一樣。不過我與那人之間的感情從最初開始便是計劃的一部分,我對那人一直以來夾雜了太多的繁雜心緒,對你卻不似那般不清不明,反而簡單純粹了許多,或許正是這份純粹讓我很快很容易便能作出決定,而非像當初對那人一般猶豫不定。
    盡管真相殘酷,不過我想你大概隻會一笑置之吧,當然心中不快是肯定的,不過即便心中不舒服也是因為心有不甘,心中不服輸。想你淩澤堂堂西陵攝政王,天下四絕之一,文韜武略,睿智無雙,才情縱橫,心思細密,卻被身邊最信任的人出賣,這讓你情何以堪。
    我想當你得知真相之時,你對我的感覺也就僅限於此了,畢竟我在你心中隻是一個友人,就算是“知己”也隻是“友”,不是“愛”,沒有愛何來有恨。如果真有那麼一個人能夠真正傷到你,能讓你恨,我想全天下也隻有唯一的那一個,那個隻能在你心中隱藏至深卻永遠都不能宣之言明的人。縱然你隱藏得再深,掩飾得再好,我依然可以感覺得出,在你的心裏滿滿地就隻是裝著他一個人而已,那個六年前在戰場上一箭射中你的人,隻是一箭,射中了你的人,留下了你的心。
    望盡天下,或許也隻有那個人才了解你的寂寞、你的無奈、你的驕傲、你的執著,或許也唯有那個人才能和你並肩一起站在同一個至高之處,或許也隻有那個人永遠不會背叛你。不論麵對任何境況,那個人都不會背叛你,也不可能背叛你,因為那個人是你的敵人,並且一開始就是,以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那個人是與你齊名而列的敵人、明明白白的敵人、毫無轉寰餘地的敵人,因此你和他相知相惜,盡管注定了無法相守一生,也注定了結局是一場無言的悲劇,可是你和他之間卻不會存在任何背叛。
    至於我,盡管不願意踏出這一步,卻從未後悔。就像你明知功高震主必遭君忌,卻依然執意坐鎮西陵朝堂,明知那個人在你心中何其之重,卻依然與他相爭相殺,甚至以命相搏。因為你是西陵攝政王,沒有選擇的餘地,我也一樣,亦是無從選擇。
    我不能再喊你的名字,“淩澤”二字總是讓我不經意之間想起另一個人,總是會在一瞬間忽略自己的身份,忘記自己留在你身邊究竟為何,我會害怕,害怕一步走錯,流露出細微之情,如此我就必須離開你。盡管我在你心中遠遠不及那個人對你的意義,盡管我在你身邊遠遠不是表麵所見那麼簡單,盡管我知道自己留下便失去了退路,我依然不想離開你,並不是我不願意離開,而是我不能離開,至少此時此刻我還不能走。
    你對我推心置腹,真心對我,盡管我出賣了你,背叛了你,對你卻同樣交出了真心真意,所以有些事情你雖然深藏心中,我卻依然看得清楚分明。我知道在你心中還有一事念念不忘,正是為此,我想留下陪你最後一程,為你做最後一件事情,不為自己,不為任何人,不是報答,也不是補償,隻為你我真心相交。最後這一程,讓你了卻遺憾,與那個人在戰場堂堂正正地再戰最後一場,不為家國,不為江山,隻為真心所求,隻為心中最後一點留戀,至此讓你安心離去,不再為紅塵所累。
    淩澤安靜地躺在床榻之上,確定明辰遠去,這才緩緩地睜開雙眸,心中卻是再難平靜。果然正是“高處不勝寒”,不過自己這個攝政王很快就可以卸下重任了,也許到那個時候就可以再次聽見明辰一如往昔之時一樣喊著自己的名字,雙眸不再覆上一層暗淡深沉的偽裝掩飾,回歸最初猶如星辰一般清澈明耀。
    明辰,你是否知曉,其實我已經把所有的事情看得十分清楚透徹,我既不傷心也不記恨,隻是感歎無奈。對你我之間的情誼,我心中十分明白,你對我是真心誠意,否則以我素來謹慎多心的習慣,斷然不會對你卸下心防,全心信任甚至推心置腹。可是你亦有你的原則,無從選擇,因此你我之間注定了真心相交卻不能坦誠以對,甚至暗中各有盤算,當然我知道你是不會怪我的,就像我也不會怪你一樣。其實你我心中都清楚,正如某人所言,相知相交,是交朋友,不是交立場,一切貴在真心誠意。
    我知道你的任務早就已經達成,時至今日卻依然留在我身邊都隻是因為心中還有牽掛,還有不舍,可是一旦踏入這一局,你便是自絕退路,走到最後,你注定是犧牲的那一個,這真的非我所願。我知道你心之所係在你心中重於一切,以至於你明知這一局注定是一個死局卻依然心甘情願走進去,可是我卻不能讓你這麼做,因為這將是兩個人的遺憾與刻骨銘心之痛。
    你我兩人何其相似,同樣無從選擇,同樣深陷死局,但是卻有一點不同。我之命數已然注定,毫無轉寰的餘地,可是你卻還有一分變數,所以我一定要賭一賭。抱歉了,好友,我必須阻止你,就算是為了安慰自己心中最後一點私心,我也隻能讓你失策失望了。不過有一個人會用自己的真心,傾其一生與你攜手相伴,盡管過往不堪回首,畢竟你與那人相互之間都是對方心中極之珍貴的唯一。當初之誤起因在我,如今還之於你,我不想讓你因為一時的誤會而錯失,以致一生心痛神傷。
    生逢亂世,少主登基,國之大責,先父之托,我不求流芳百世,不求名垂千古,隻求問心無愧,隻求心之所願。當我接下禦印,背負起這個重任之時,我就已經知道了自己最終的結局,功高震主,君之大忌,不管自己如何退讓也無法君王根深蒂固的思想,唯有一死方能安定朝堂之心。不過那又如何,既然不能退,那就不退,既然求不得,不如不求。與其處處順應遷就,不如隻為心之所向,世俗淺論之言有何在意,淩澤不會屈從,就算結局既定,吾之命數也必須由我親自了結。
    隻歎自己命屬帝王之家,自己是先帝長子卻非嫡出,身處尊位太過“尊貴無雙”,時不與我,命不由我。盡管如此,可是我卻從未後悔生於帝王之家,也從未後悔成為“尊貴無雙”,若非如此,我豈能遇到那個令自己傾心相惜之人,哪怕他是自己的敵人。
    “如果你輸了……我要你的人你的心……生生世世……”
    想起昔日約定之言,淩澤不自覺地淺淺輕笑,腦海之中浮現出那個令他一生難忘的心係身影,長發飛揚,劍眉星眸,鳳目斜飛,帶著自信狂傲的邪笑,身披紅袍戰衣,一襲墨黑戰甲。那道影子此刻是如此清晰,那個敵軍第一戰將,那個縱橫戰場的狂傲之人,那個瀟灑如風的率性之人,那個和自己如此惺惺相惜卻注定以命相搏之人,那個六年前隻是一箭就讓自己遺失了心的人。
    嶽炎,人如其名,炎者,赤也,熾也,炙熱,烈焰一般。
    心早就已經不在了,早在六年前就已經不在自己這裏了,我願賭服輸,心甘情願,隻是今生你我卻已經沒有機會可以續上這段未了之情,注定有情無緣。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也許我已經撐不到與你最後決戰之時了,不過我真的很想再次聽一聽你的聲音,想最後再看一眼那道讓自己銘記於心的耀眼身影。可是昔日之約,隻怕我終是要負約了,我必須讓你退兵,即使傾盡一切亦在所不惜。我想我無法與你在戰場之上堂堂正正地最後一決勝負,也無法再見你最後一眼,即使這樣我會留下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我也絕不後悔,因為我是西陵攝政王。
    點將台下,三軍列陣整齊,軍姿威儀,凜然肅靜;點將台前,淩澤一身銀白輕甲,箭袖戰衣,雪袍飛揚;點將台上,金龍明珠,飛龍皇袍,少年君王淺笑而望,盡斂鋒芒,沉穩冷靜之間自信堅定,眼神毅然。
    雙龍白玉杯遞至淩澤眼前,酒香飄溢,清香醇冽:“朕特地備下小小一杯清酒,皇兄此次出征,盼君早日凱旋。”
    “多謝君上!”淩澤輕揚微笑,接過玉杯,一飲而盡。
    醇酒入喉,酒味清爽柔和,餘韻悠長深遠,竟然是汾酒,淩澤不覺一震,似是勾起了久遠往昔之憶,一時之間怔怔失神。
    “皇兄……”
    一聲輕喚讓淩澤瞬間回神,望著淩淏沉斂的眼神,淩澤略微想了一下,淡笑而言:“皇上應該滿雙十了吧……”
    淩淏微微一愣,眼神閃爍了兩下,心中暗暗揣測,隨即恢複了幾分少年心性,輕聲笑著打趣言道:“皇兄真是忘事,朕的生辰在年底,還要大半年朕才行加冠之禮,而且還需等皇兄回來才能舉行儀式,依照西陵禮製,朕這加冠之禮旁人是不能代行的。”
    “有些事情也不差這些時日,應該做的事情總是要做的,非常時期也不用拘於禮製。”淩澤笑了笑,淡淡地言道,隨即取出象征西陵皇權的禦印,雙手托捧,奉至淩淏身前,“臣領先帝父君遺命,禦封攝政王坐鎮西陵朝堂,暫代君權,輔助君上主理朝政,而今君上已滿雙十,臣依律還政於君,請君上承接禦印。”
    “皇兄……”淩淏極之意外,驚訝地望著淩澤,卻未有任何舉動。
    “請君上承接禦印!”淩澤再次鄭重其事地重申了一遍,字字清晰,鏗鏘有力。
    淩淏眼神偏移,越過淩澤,飄向點將台之下那道令他心係牽掛的靜立身影,沉吟片刻,收斂心緒,神情立即變得異常肅然敬重,嚴謹慎重地接下了禦印。
    淩澤瀟灑地依然轉身,猶如卸下了千斤重負一般,傲視前方,欣然一笑。這一笑,是傾心之笑,是傾情之笑,亦是傾注了生命之璀璨的一笑,這一笑,萬裏江山亦為之失色。
    緩緩地抬手,決然地揮下,洪亮之聲響徹天地之間:“三軍聽令!大軍出征!”
    “大軍出征——”
    三軍得令,擂鼓沉響,步伐整齊,踏聲出征。
    明辰靜靜地立於台下,平靜地看著一切,心中之喜交雜著幾分無奈之痛,喜的是淩澤終於在生命即將逝去之前的最後一戰卸下了枷鎖,回到了真正的自己,痛的是淩澤的選擇依然一如初心,矢誌不渝。
    望著淩澤一步一步走下台階,挺拔的背影漸漸遠離視線,仿佛一去便不會再返,淩淏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禦印,心中驀然一驚,隱約意識到了什麼,當即心中驟然一陣緊窒驚痛。
    “皇兄——”淩淏一聲高喊,什麼也不顧地衝下點將台,向著淩澤奔了過去。
    淩澤聞聲緩緩轉過身來,還未及反應,隻覺得懷中一沉,肩膀瞬間一陣勒緊。隻見淩淏一下子撞入淩澤懷中,當即便將他抱了一個滿懷,緊緊地抱住了他。淩淏這般孩子似的舉動讓淩澤猝不及防,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剛想說話,卻見淩淏竟然像幼年之時一般,將頭靠在自己肩上,小聲地在自己耳邊輕聲低語。
    “皇兄……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淩澤聞言心中驟然一震,微愣片刻,像兒時一般順著輕輕撫摸淩淏的後背,揚起淺淺的笑意,輕聲而言:“好……一定……”
    淩淏慢慢地鬆開懷抱,緊握手中的皇權禦印,耳聞戰鼓震震,眼神堅定,眸光清澈,目不轉睛地凝視前方。金戈鐵馬,誰爭天下,大軍出征,漸行漸遠。
    潼關北寧西征大軍主帥大營——
    一位英武戰將坐於主帥上位,身披赤紅戰袍,一身墨黑武衣戰甲,眉眼之間氣宇不凡,盡顯自信飛揚之氣。那人護肩之上的麒麟赫然便是北寧上將軍的象征,自然這位將軍不做第二人想,正是北寧西征大軍統帥上將軍嶽炎。
    此刻的嶽炎眼神之中盡斂狂傲淩厲之光,溫柔地凝視著手中一柄皓白如雪的銀白長劍,輕撫劍鞘而過,啟劍出鞘。利劍出鞘三分,劍氣凜然,銀光明淨,光芒閃亮耀眼,不禁令人驚歎,尊貴無雙之劍純鈞果真名不虛傳。劍光閃耀之間,嶽炎依稀看見了那道令他銘刻於心的銀白身影,雙唇不自覺地揚起了一彎愉悅的弧度,眼神之中盡是不言而喻的款款深情。
    “看了六年了還看不夠,看來西陵那位與你齊名的攝政王在你心中真是獨一無二,能讓北寧第一戰將三軍統帥嶽炎刻骨銘心,淩澤六年前刺傷你的那一劍果真非同凡響。”來人掀起帳簾,見到嶽炎這副出神沉迷的樣子,簡直覺得不可思議,言談笑語之間不免帶上幾分調侃玩笑。
    “是你?”利劍歸鞘,嶽炎斜眼一看,頓時眼神一凜,盡管來人一身勁裝黑衣,黑巾蒙麵,不過隻是一眼,還是立即便知來人是誰。
    “嶽炎將軍好眼力,數年不見,不過區區一眼,將軍依然能夠立即認出在下。”來人找了一張椅子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拉下蒙麵黑巾,莞爾一笑,言語之間倒是頗為讚賞。
    “哈!若非此處乃是邊關重鎮,別說閣下這身裝束,就算閣下將自己裏三層外三層裹成粽子,本帥甚至連一眼都不用,僅憑聲音便能立即認出閣下來。”嶽炎連眼睛也不抬一下,一邊說話一邊拿著純鈞繼續欣賞,似乎並未將來人放在心上,顯得十分冷漠隨意。
    “幾年未見,嶽將軍依然狂傲故我,還是如此疏狂不羈,豪放率性,怎麼我這個‘盟友’在將軍眼中還不如敵將的一柄長劍來得重要。”來人似乎毫不在意,依然笑意盈盈,故作不滿實則打趣地笑而言道,隻是言辭之中隱約另含深意。
    “這是當然!”嶽炎抬眼隨意地撇了一眼,揚起一抹桀驁不馴的笑意,眉角上挑,傲然自信地堅定言道:“我愛他!”
    “你你你……唉……”來人心中泛起一絲苦澀,卻故意裝作十分無奈地扶住額頭,顯出十分無力的神情來掩飾自己的情緒,感歎而言,“你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這又如何?我嶽炎從來敢言敢行,愛了就是愛了,有什麼不敢承認,我可不像某人,敢愛不敢言,敢做不敢當,拿不起放不下。”
    “你!”來人聞言頓時臉色一變,“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心中似是被利劍紮了一下,隨即正了正心神,厲聲而言:“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知道!而且十分清楚!他是西陵攝政王淩澤!”
    “那你還……”
    “那又如何?”嶽炎神情冷傲,眼神之中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銳利光芒,語氣冰冷地言道,“我是北寧西征大軍三軍統帥嶽炎,應該做什麼還不至於要閣下這位臥底細作來指教,出征西陵之戰本帥定然全權負責,閣下當前隻需好好保重自己,安全返回君上身邊恢複原來的身份即可。不知閣下以為如何,明之公子,呃,不對,真抱歉,本帥一時失言,如今我應該稱呼閣下為璿王世子玄旻殿下才是。”
    明之即璿王世子羿玄旻聞言一怔,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心沉至穀底,輕輕垂下眼簾,站了起來,淡淡地言道:“嶽將軍所言極是,本王此刻身份尷尬,留在邊關確實不妥,既然如此,有勞嶽將軍以做安排。”
    嶽炎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傳令護衛營,挑選了一隊精兵護衛,令其護送明之返回寧都,隻是言談舉止之間毫無任何感情流露,完全都是冷靜甚至冷漠至極的指令之言。
    送走了羿玄旻,嶽炎再次凝視著緊握在手中的銀白長劍,眼神飄向不知名的遠方,不自覺地淺淺微笑,語氣悠然地自言自語:“純鈞,知者明心,至純至淨,至剛至烈,至強至硬,天下無雙,配此劍者天下唯其一人而已。”
    “如果你輸了……我要你終此一生……不再踏足西陵之地……”
    昔日約定之言,依然猶如昨日之語,字字清晰,眼前浮現出一抹清冷孤傲的驚豔白影,嶽炎輕輕地笑了起來,眼神之中閃耀著堅毅的光芒。淩澤,這是你我之間的約定,我十分期待你我這場最後一戰,隻是我恐怕要失信於你了,盡管如此一來,此戰將成為我一生之憾,不過我絕不會後悔,因為我是北寧三軍統帥嶽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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