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月色清寒，我孑立走在蕭瑟的街頭。整個人垂著頭，弓著腰，雙手頹廢地插在褲兜裏。白天上學，晚上炒更，對於一個滿十六歲、剛成年的我來說，委實有點力不從心啊。
    其實我也希望能像普通十六歲的孩子一樣椿萱並茂，生活中有媽媽指著念叨，有爸爸從中調停，這一切都因為一件事而成為海市蜃樓，空中樓閣。
    我的媽媽因生下妹妹難產而死，那時我才四歲，爸爸因受不了喪妻的打擊而一蹶不振，每天隻是無休無止地工作，對我們兄妹倆是不聞不問。
    由於少時失恃、父親放任、缺乏必要的家教，我平常便調皮搗蛋，插科打諢；上學期間，遲到早退曠課是家常便飯。校方剛開始還會請家長管教，後來知道我爸爸的態度，就對我的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漸漸司空見慣，不足為奇。而我呢，本來一般的學習成績，也因此一落千丈；相反，妹妹卻很懂事，尤其知道媽媽因她而死，愧怍之餘，更是努力學習，加上異於常人的智力，小學三年級時連跳三級，直追她老哥。說實話，我很嫉妒，更為她高興。
    但是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我調皮厭學，妹妹懂事好學，都隻是為了引起爸爸的注意和關心。可是，爸爸卻一如既往以工作來寄托對媽媽的哀思，依然如故地做我們倆冰冷的提款機。
    就在前年，爸爸因勞累成疾一病不起，竟日纏綿病榻，我也是從那時當起家裏的頂梁柱。我每天洗衣、做飯、照顧病人；因為收心，學習成績竟自比以前好些了，整個人也穩重練達多了。每每我妹妹要來分擔家務，我都厲聲拒絕。她那麼好的一棵苗子，又是我最寶貝的人，我寧願自己來承受，也不願她有一星半點的苦。
    爸爸堅持了兩年便撒手人寰了。得了肺癆的他，求生意誌薄弱，彌留之際還一直叫著媽媽的名字。那個時候，我的心情很複雜，以前我從未恨過誰，卻突然恨起了爸爸、媽媽、甚至還有妹妹。恨媽媽為什麼想要個女兒，恨爸爸這些年對我們放任自流，恨妹妹為什麼要出生。然而我最恨的是，爸媽之間所謂的堅貞不渝的愛情。
    後來，因為爸爸生病的兩年，家裏的開銷、爸爸的醫藥費、我們兄妹倆的學費都吃的是以前的老本，所以爸爸離開後，生活漸漸捉襟見肘，開銷不斷左支右絀。我沒有心情恨了，也不想恨了，一心撲在家計上。本來我打算輟學，可妹妹不肯，說要是我不上了，她也立馬離開學校，她性子執拗，我不得以才在一家洗車行打工補貼家用，那時我年齡不夠，但長得孔武有力、高大結實，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持重老成，老板就勉為其難收下了我。加上學校知道我們倆的情況後，免了她全部的學費，免了我一半的學費，因此基本生活不成問題。
    快到家時，我就看到屋裏的燈還亮著，我苦笑了一下，妹妹還是等我回去才睡呢，說了多少遍都不聽。門前停著一輛林肯車，我覺得奇怪，但沒多想就往家去。
    甫一進家門，我就看到兩位花甲老夫婦與妹妹對坐著，他們身後還站著一位西裝筆挺的年輕人。老頭穿著唐裝，一副中氣十足的樣子，老婦人低調奢華，一派雍容爾雅的儀態。
    他們看到我，老頭先開口，頤指氣使地說，“你就是水清的兒子，嚴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