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絕望。
    鄉民們俱是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有的是因驚嚇，有的則是因為死去的亂徒是自己的親人。躁動的人群在將士們死命地攔阻下，才未衝了過來。
    看著到處都是扭曲變形的屍體，司蒼卿周身爆發出強勁的寒氣，他猛地開口，“安靜！”
    冰冷的嗓音穿透了全場，令人不由得心生膽顫。鄉民們一下子怔住，而耳邊女子鬼魅的聲音複又被倏然提起的笛聲給壓了下去，暗中控製的人似是一下子耗盡了力氣，尖銳的笛聲似乎帶動起一股強力與女子的聲音在無形中直麵碰撞。
    戛然而止。
    鄉野，恢複到原始的平靜，隻有風，絮絮地吹過。
    然而那令人作惡的濃烈血腥惡臭味，卻讓人怎麼也無法忽略。司蒼卿沒有理會其他人，隻是彎下腰，手指探著那些人的鼻息……
    終是，全死了。
    這是一場血祭，更是一場陰謀。看這些亂徒手臂上淺淺的藍色-圖騰，便知他們是被鳳凰神殿的幕後黑手操控，如同人偶般喪盡理性，與自己的親人朋友廝殺。這些人死得這般慘烈，恐是因為一時承受不了那咒語的力量吧！
    好一個狠毒的方法，無論陰謀成敗，折損的都是蒼寰百姓。
    “哇——”
    孩子的哭啼聲倏地驚動了這凝稠的死寂，鄉民們神情惶惶，或哭或叫，再一次地亂了起來。那麼多人，就在他們麵前死去，以這樣一種決絕的方式，誰能夠忍耐心中的恐懼和害怕，抑或親人慘死的悲傷？
    “鄉親們！”柳意在鳳湘的幫助下，艱難地擠過人群，來到死死防衛著的將士前，揚聲喊道，“請大家鎮定！”
    慘白的臉色說明了此人的狀態比別人好不了多少，但他是蒼寰丞相，在這樣的變故前，他必須鎮定，安撫這些好不容易從一場災難走出來的百姓。
    “今日暴動，乃鳳凰神殿的陰謀，而我諸多鄉民，更是因受到賊人巫咒之術而慘死；此痛，不可忘；此恨，不可忍！然，綠楊鄉才擺脫了瘟疫，逝者長逝，生者卻依舊要繼續活下去！”
    柳意悲憤地說著一通安慰的話，讓鄉民們稍微安靜了下來。這些日子經曆了太多的災難，鄉民們多少恢複了些理智，各個沉默地擦拭著眼淚。
    “本相在此立誓，必將鳳凰神殿斬盡殺絕，為我枉死的百姓討得這份血債，更為活著的人消除後患！”掃視場上一些已經或幾乎要昏厥過去的鄉民，柳意繼續說著，“還請鄉民們節哀，莫要再讓鳳凰神殿得空偷襲，大家隨著將士們一起回去各自暫居的棚屋去。”
    回頭看了眼那些疊壓的屍體，柳意迅速收回視線，艱難地道：“若……有你們的親人，大家將他們領回去好生安葬吧！”
    縱是再如何慌亂和悲痛，鄉民們終是聽進去了柳意的話，隨著風影十七衛和一些士兵們，相互攙扶著朝棚屋區走去。也有不少人，則是留在原地，麵上悲痛地望著橫倒在林間的屍體，遲遲不敢走近。
    一場持續了數個時辰的暴亂，便以這樣血腥的方式結束。
    柳意也隨著人們離去，一個個安撫著。而承天碧則帶領行醫們，救治那些昏厥的鄉民。
    探查了一番，司蒼卿便下令讓剩下的精兵們當即搬運掩埋屍體，也有個別鄉民忍著難受幫助他們下葬那些人。
    司蒼卿靜默地站在那裏，望著被血浸泡的土地，眼神森冷——這般的傷亡，甚至比戰場上的廝殺還要慘壯，而死去的都是無辜被利用的平民百姓。
    鳳凰神殿！
    司蒼卿猛地飛身，穿過林間。先前的笛聲大抵是在這頭，他心底隱隱猜到是什麼人相助了這一把。若非那奇異的笛聲，死傷的人恐怕更是不止這些亂徒。
    腳尖點在樹叢間，不知飛了多久，司蒼卿忽然停了下來，耳邊是樹木簌簌聲，他負手站立在那裏。
    隨著“啪嗒”一聲折枝聲響起，司蒼卿冷聲開口，“出來。”
    “嗬，”便是輕笑在空氣中飄蕩，隨即，一道湖綠色人影，自前方一棵古樹上飄落而下，來人手中正捏著一支長笛，他淡淡地說了聲，“我們又見麵了。”
    整個人看起來溫文無害，若是忽略唇角殘餘的黑色血跡，以及臉頰上比前次更要發黑的圖騰。那圖騰，似乎有生命力般，幾不可見地向這人的額上蔓延。
    司蒼卿未再出聲，眼中殺意盡現！
    莫清絕眨了眨眼，又歡愉地笑，微微歪著頭，仔細地打量起司蒼卿，輕聲道：“我知道你很想殺我，可是，你要是殺了我，可就沒人能夠助你除掉鳳凰神殿了哦？”
    話一出，還沒等到司蒼卿回應，這人臉色越發地蒼白，他微微佝僂著身，猛然閉起眼，似是忍耐著劇烈的痛苦，隻見那抓住笛子的手，顫抖著緊捏成拳。
    ◇蒼◇寰◇七◇宮◇
    又是一絲黑色的血，自這人唇角滑落。
    莫清絕臉上的皮膚也開始變化，幾乎是迅速地開始腐爛，便在這瞬間，他猛地睜眼，褪去了無害的偽裝，整個人的氣息也變得狂肆邪魅而毫不收斂。
    這般變化，竟讓他臉上的腐化乍然停住，反觀那額頭蔓延的圖騰卻一點點褪去，終是消失不見。
    一切不過發生在片刻的功夫間，這人的臉半邊慘白，半邊則是一片猩紅膿腫。
    眼睛一掃，莫清絕挑了挑眉，似乎感覺不出身體的不適，隻看著司蒼卿，語氣倨傲，“是你？”轉眸間，他似乎便明了了此刻的情狀，嗤了聲，似是指責似是不屑，自語般道：“有必要和這個人合作嗎？”
    司蒼卿隻是冷漠地看著對方。剛才那人說對了，暫時還不能殺他，隻因為自己必須得弄清楚那所謂的蠱咒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剛才的變故看來，這背後的一切，是另有他人在秘密籌劃著，而莫清絕不過是同那些死去的亂徒一般，是一個棋子，一個傀儡。
    ——一個伺機反撲的傀儡。
    所以，他或許可以利用對方，查清楚幕後黑手的身份和陰謀。
    斜睨著一言不發的司蒼卿，莫清絕傲慢地開口，“雖然我不想理你，但既然是‘他’的願望，我便勉為其難告訴你一聲，這幾日做好準備，那個賤-婦比你想象要厲害的多，上次絕給你的機關圖，可助你直搗鳳凰神殿！”
    “賤-婦的巫術很厲害，所以必須速戰速決。”莫清絕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恨意，咬牙道：“我告訴你對付的方法，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司蒼卿不置可否，依舊冷眼看著。
    得不到回應，這人眼神頓時陰寒，極為不悅地開口，“司蒼卿，別以為你當真多了不起！若沒有我幫助，這蒼寰國遲早會落到那賤-婦的手中！”說著，他同之前那樣，上上下下打量著司蒼卿，隨即偏頭哼了聲，“‘他’的眼光真差，怎偏就相中了你！”
    話語中，些許別扭。
    隨即也不管司蒼卿的沉默，莫清絕徑自開口，“賤-婦使巫術的時候，離不得五色冰台。在你的人攻進鳳凰神殿的主殿前，你必須使計毀了那個五色冰台，否則，所有靠近的人都會死！像今天這樣的暴亂更是不會停止……”
    正要再說什麼，莫清絕神情一變，額旁迅速地顯出紫黑色-圖騰，繁繞的紋脈遊走過眼角，直到眉心，他隻來得及甩出一句，“司蒼卿，我會再來找……”
    “啊——”
    猛地抱住頭，莫清絕突然慘聲吼叫。渾身抽-搐著，本就不堪的麵容此刻徹底扭曲了起來，他腿腳一軟，便跪到地上，一邊扯著自己的頭發，一邊繼續慘嚎。
    ……與先前那些亂徒的反應一般。
    倏然止住了聲，抽-搐也漸漸地平息，這人無力地垂著頭，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微皺著眉，司蒼卿腦中整理著之前的思緒——從剛才這人的反應看來，初見之時，那人是上次出現的人格；剛剛和自己說話的人，便是在天外天遇到的那個；而現在……
    莫清絕緩緩抬頭，猛然看到司蒼卿，微微張大眼，卻一聲不吭。僵硬木然的表情，和空洞的眼神，都在說明，他不再是剛剛那個。
    司蒼卿忽然想起了在洛門關戰場上遇到的那個人，雖然麵容不一樣，但氣息完全一致……都是那般的死寂，絕望。
    幾乎是瞬間，司蒼卿飛身閃開了這人的攻擊，腳步點在樹林間，那人窮追不舍，手上的招式俱是斃命之勢。
    借助樹幹之力，司蒼卿返身迎向對方，毫不客氣地揮出掌氣。莫清絕反應迅速，身形一閃，向左方退後數丈遠。以司蒼卿為中心，兩丈範圍內，樹木盡毀。
    腳步點落在地上，來不及喘息間，那人再次攻了過來，來勢之猛、功力之強，令司蒼卿幾乎措手不及，隻能徒手擊出。
    兩掌相擊的瞬間，亂木枯枝飛揚起，而打鬥中的兩人身軀俱是無法控製地向相反方向後退好幾丈。
    “咳……”壓不住一股上湧的氣血，司蒼卿的唇角猛然滲出了一縷血，他不在意地隨手抹了下，眼神狠戾地緊盯著對麵那人，卻見對方同樣受到重創。
    比之司蒼卿，莫清絕的傷勢更嚴重，臉上皮膚再次腐化起來。他捂住胸膛，抬頭盯著司蒼卿，剛經過這番殊死搏鬥，卻在這人眼中看不出一絲波瀾。
    兩人相對而視，一時都沒再動作。
    撐著身站起來，莫清絕猛然轉身，便急速地飛離而去。
    湖綠色的身影，便消失在密密叢叢的樹林間。
    ++
    晚上還有一更，得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