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9章 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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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像是一場夢。
風兒現在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喝著瓦列裏婭——也就是他第一眼看到的蘇聯女人——送來的熱牛奶。
還好沒有被人發現。
窗戶早已關好,兩張床單一張鋪在了床上,另一張塞回了櫃子裏。已經入夜了,床頭的那盞淡紅色的小台燈又被點亮了,於是暖暖的光就這麼灑在了風兒的枕頭上。
也不知甜兒現在睡了沒有。
風兒這樣想著,把牛奶杯子輕輕地放到了床頭,自己鑽進了被子裏。
情況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複雜。
現在,甜兒作為神的靈魂,被束縛在了人類的軀殼裏,今天如果不是受到了風兒的刺激,根本沒有辦法蘇醒過來。
就像黃昏時發生的事情一樣,在終於哭了出來以後,甜兒昏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又變回了那個連中國話都聽不懂的人類女孩。
風兒隻好先放她回去。
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名,你要是在身邊,就好了。
風兒在被子裏翻了個身,然後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我…又在想他了。
身體很累,似乎關節處還很痛…從三樓用床單滑下去再爬上來,實在不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
想睡了。
迷迷糊糊地,似乎真的進入了夢境裏。
天空是血的顏色。大地裂開,裂縫裏,湧出黑紅的液體。
血河。
根本不想走過去,可是自己的腳,偏偏不聽使喚。
不想看自己的倒影,那醜陋的,模糊一團的東西…
可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眼睛忽然被什麼東西模糊了,很痛,睜不開,也看不見…不知從哪裏,伸過來一隻手,開始觸摸自己。
身體開始戰栗,某種欲念,開始蘇醒。
我想…
忽然一把抓過那隻手來,開始瘋狂地吻。
殺了我,或者,被我殺死。
在這之前,我想要你。
“啊——”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驚慌的叫喊,“小風,醒醒!我的天,這是怎麼了啊!”
誰…
“小風,是我,恒軍!”
啊…
睜開眼,才發覺自己背上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沁透了。
“小風,怎麼了?做噩夢了嗎?”恒軍在他身邊坐下了,很關切地看著他。
風兒勉強調整著自己淩亂的呼吸:“啊,是啊,對不起。”結果臉還是紅了。
還好恒軍根本就沒有往那方麵想:“那就好。就是來看看你,如果沒事了的話,我就先走了。”
“好…謝謝。”風兒淡淡地答,又閉上了眼睛。
可是恒軍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對了…呃,不知可不可以問,你剛才,一直在喊一個名字。”
風兒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是麼。”
“嗯…我是想說,等你康複了,我們隨時可以把你送回去,放心吧。”
“謝謝,我明白。”
“那,我走了。”
“好。”
恒軍輕輕地退了出去,把門關上了。
我…剛才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風兒猛地坐起來,捂住自己的腦袋。
我真是…不可救藥了。
等等…
風兒漸漸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了某些不對勁的地方。
好熱…好燙…控製不住的欲念,還有…想折磨別人的渴望…
怎麼回事?!
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就好像…被某種惡靈附體了一般。
猛然想起,今天的黃昏,當自己的手,碰到甜兒肩膀的時候…對,就是這種感覺!
我…我想殺人!
不久之後,房間裏,忽然傳出一聲慘烈的叫喊。
當這個家裏的人們匆匆趕來的時候,才發現,床上的少年已經昏了過去,手上,沾滿了粘乎乎的紅色液體。
血,似乎是從自己胸腔裏噴出來的血。
人們驚慌起來,樓上樓下,一片噼裏啪啦的腳步聲。
半個小時以後,黑色吉普車的車燈在院子裏亮了起來。矮個子小老頭縮在車裏,很不情願地按了按車笛,然後隻見那車向大門駛去了,在厚厚的雪地裏留下了深深的車輪印。
連老太太都被驚動了。她親自爬上了二樓,在風兒身邊呆了一會,又在眾人的哄勸之下,惴惴不安地到大廳裏坐著去了,一麵理著自己厚重的披肩穗子,一麵煩躁地責備身邊的人。大家誰都不好說什麼,隻好愣愣地聽著。
除了一家之主、甜兒,和剛剛出門請大夫去的司機,人是差不多齊了。幾個女仆在老太太身邊站著,等候吩咐,管家在這半個小時裏,已經是第五次撫摸著他油光閃亮的禿頭,恒軍在椅子上溫靜地坐著,一句話也不敢插。
大夫終於來了,全家又是一片忙亂。為了不讓病人受到打擾,還能至少保證他醒來了能和醫生交流,房間裏隻留下了一位蘇聯大夫和作為翻譯的恒軍。
恒軍緊張地看著大夫的表情,結果越來越擔心了。
大夫的神色看起來不是嚴峻,也不是無可奈何,而是很迷惑。
恒軍隻好用俄語問過去:“還好嗎?”
大夫聳了聳肩,然後做個個誇張的手勢:“很難判斷。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內髒沒有受傷,胸腔沒有積膿血,可就是醒不過來。”
“有危險嗎?”
“看上去是的。”
當房間的門拉開始,所有人的眼睛都齊刷刷地盯著大夫的表情,於是他隻好把剛才對恒軍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全家人再次陷入了不安與為難之中。
雖然說,這個少年與這個家庭無親無故,但好歹,也是為了救小卓婭變成這個樣子的。再說,如果他死在了這裏,似乎很難向他在中國的親人交待。
恒軍這時,忽然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建議:他想把風兒送回去。
這個提議立刻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對。恒軍連忙辯解說,少年十分想念家裏,現在如果身邊有親人,可能會好一些。
大家又沉默了下去。確實,恒軍的說法也很有道理。
最後還是老太太拍板了:派恒軍去,把風兒在中國的親人接過來。
這個決定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讚同。
第二天一早,恒軍就動身了。天很冷,尤其是早上,總是黑朦朦的,過了很久也亮不透。車窗上掛了厚厚的霜,幸而車裏放了些備用的毯子,恒軍把自己裹進毯子裏,就這麼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等一覺醒來的時候,天才大亮了。小老頭把車停在了村口,恒軍請他在這裏稍等,自己一路打聽著,向那家姓田的人家走去。
剛到門口,就聽得院子裏麵的小孩叫喚起來:“哥!有生人!”
“別吵吵!”一個大一點的孩子訓斥道,“去叫媽去。”
於是恒軍住了步,就在籬笆外麵靜靜地等著。果然,很快就出來了一個農婦,三十上下,身板結實,小臉盤、眼睛不大,卻很耐看,一條黑黑的大辮子在背後垂著:“喲,來且了。是找老田的啊?”
恒軍立刻自我介紹:“大嫂你好,我是來找一個姓莫的大夫的,聽說他住在你們家,是麼?”
農婦一愣,然後在圍裙上蹭了蹭粘著苞米麵的手:“不巧了,這幾天上城去了,你恐怕得過幾天才能見到。”
恒軍一愣:“進城了?”
小一點的男孩子在一旁插嘴道:“大城嘞,遠著呢。”
農婦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子:“玩你的去!”又打開籬笆的門,把恒軍讓進去,“來,兄弟進來吧。”
“哦,謝謝!”恒軍還是不甘心,“那麼,他最早什麼時候回來?”
“這可不好說,”農婦搖了搖頭,“太遠了,沒有個幾天回不來,好像是去了哈爾濱了。”
“資本家!”大男孩忽然這樣喊了起來。
恒軍嚇得一哆嗦,以為是在叫自己,幸而農婦解釋道:“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資本家,神神秘秘的,莫大夫好像跟他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