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軌的盡頭，一聲宏亮而悠遠的汽笛聲。
    灰蒙蒙的天空，似乎藏了很濃重的雨色，沉甸甸的，又不像要落下來。風貼著地表，沿著鐵軌呼嘯而來，帶來些潮而冷的觸感，不過很快就消失在無邊的寂靜裏了。
    這個時間段，車站的人不是很多。
    生了鐵鏽的長椅上，稀稀落落地，坐著些候車的旅客，有不少裹著厚厚的大衣或者臨時的毛毯，互相依偎著取暖。
    沒有工作人員，至少在目光所及的範圍之內，看不到工作人員。可是卻有些工作間，透過玻璃去，能看見辦公桌上七零八落的文件、紙筆，卻看不到人。於是有些乘客幹脆就把裏麵的椅子拖出來，放到門外自己坐。
    當然，也有些人是不喜歡坐著的。
    比如說現在站在鐵軌旁邊的青年，和他身邊的小旅伴。不時地有人從他們身邊路過，卻很少有人肯看他們一眼。
    畢竟，人類是任何空間裏最不稀罕的生物。
    年輕人灰色的大衣時而被風掀起一個角，然後又輕輕地落下去。身邊的少年隻穿了一件長長的黑色毛衣，似乎在微微地發抖，卻故意站得離身邊的人遠一些，好像想逃避什麼似的。
    “風兒，冷了麼？”
    “不冷。”
    莫名笑了，忽然伸出手，把風兒摟過來。風兒嚇了一跳，一把將他推開了。
    一個收廢紙的老頭投過來一道怪異的眼神。
    風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莫名也不再勉強，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名！”
    “怎麼了。”
    “稍微…注意一點！”
    “好。”莫名像個沒事的人一樣，答應得異常痛快。
    風兒有些惱火：“不隻是現在，一會上了車也是！”
    “好。”
    “喂！放手！”
    可是風兒的叫喊被一列呼嘯而來的火車蓋住了。
    又一列車進站了。
    笨重的車頭向前衝了一段以後，勉強停下了。車門打開，裏麵傳出乘務員的聲音，懶洋洋的，也沒什麼精神，站裏麵零星地走出些人來，拎著大大小小的箱子、包裹，慢吞吞地踏上了火車的踏板。
    “名，我們的車什麼時候來？”
    “再等一會。”莫名很是悠閑，“風兒累了麼。”
    “還好。”風兒答應著，目光卻一直流動在來往的行人身上，“名…這些旅客，都是什麼啊。”
    莫名微微側了側頭：“風兒描述一下。”
    “那邊的幾個，身體是半透明的，臉的輪廓很模糊，看不到五官，有大人，也有小孩。”
    “可能是幽靈的一種。”莫名微笑。
    風兒點頭，又看向另一邊：“還有些個子很矮的，看上去很像人類。”
    “頭發是什麼顏色。”
    “嗯，灰白吧。”
    “東海來的倭人。”
    “還有些看不出來，”風兒輕輕歎氣，“和人類沒什麼兩樣。”
    莫名微笑：“有你們的人麼。”
    “有。”風兒應著，卻沒有什麼緊張的神色，“都是些普通魔族，看來隻是旅客。”
    莫名點頭，然後問：“風兒餓不餓？”
    風兒一愣：“啊，還好。我們是不是…沒有吃的了？”
    莫名歎氣：“車上應該會發。”
    “那你在愁什麼？”風兒不解。
    莫名把手伸進兜裏，掏出一張薄薄的紙，輕輕甩了兩下：“我們的錢，隻夠買一張票。”
    “所以？”
    “所以，”莫名無奈地歎了口氣，“隻能領一份了。”
    風兒咬了咬嘴唇：“沒事，分著吃就好了。”說著，悄悄緊了緊自己的褲腰帶。
    車站的人越來越少了。長椅被騰了出來，於是風兒引著莫名，到椅子上坐了。
    “名，”風兒有些迷惑，“人類不是在各個空間都是絕對的大多數麼，為什麼去人間的反而不多呢？”
    “可能是車次的問題。”莫名無奈地笑笑，“這趟車，實在是太慢了。而且，很繞。”
    “我們得坐到終點站了。”風兒倒似乎不是很在意，事實上，倒有些興奮的樣子。
    “風兒去過人間？”
    “去過…可是，已經記不得了。”
    莫名笑了：“我也差不多。”
    一個小時以後，最後一趟車，終於姍姍地來了。
    風兒張大了嘴：“名！”
    “怎麼了。”
    “真慢啊…”風兒直想跺腳。
    “嗯，”莫名表示讚同，“甚至聽不到進站的風聲啊。”
    所有等車的旅客一擁而上，與前幾趟車的旅客相比，展現出了難得的激情。
    “這是急什麼…”風兒還沒說完，就覺得手裏一涼。
    見鬼，他心裏暗罵，又和莫名走散了。
    不過好在，肯定是在一輛車上，所以等大家都坐下了，應該就找到了吧！
    列車像抽筋一樣，忽然猛地躍動了一下。
    車廂裏的人立刻被顛得歪歪斜斜。還沒等從地上站起來，車就慢吞吞，但是卻無比堅定地開動了。
    風兒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趟車在這個小站的停車時間嚇人的短，不怪大家急成這樣。
    果然，車一開大家都淡定了很多。找座位的找座位，放包裹的放包裹，車廂裏慢慢鬆快起來。
    風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名的眼睛看不見！也不知這一陣混亂裏，被擠到哪裏去了…
    這時，身後忽然伸過來一隻手，在自己肩上猛拍了一下。
    風兒閃電般轉身。
    然後愣了。
    是個倭人，用他們本族的標準衡量應該很年輕，此時正累得氣喘籲籲，看來跳上去拍風兒一下費了不少的力氣。
    “請問…”
    “那邊有人找你，”倭人倒很友好，就是性急了些，“快去快去，那邊！”
    風兒道了謝，跨過乘客們堆疊在走廊上的包裹，終於在車廂盡頭的座位上，看到了悠然自得的莫名。
    風兒鬆了口氣。
    哪知莫名忽然伸手，快得風兒無法反應過來…然而等風兒弄清楚狀況以後，氣得險些跳起來。
    “名！”
    “風兒，坐好。”
    “快點鬆手！讓我站起來！”
    “可是，”莫名把風兒的身子往自己膝蓋上提了提，讓他坐得舒服些，“我們隻有一張票，而且，車廂裏禁止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