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紅色的河水，向西，一直流淌。水裏映出岸上攪動的人影，看去如鬼魅一般。
    他們被包圍了。
    老人的身軀枯木般屹立著，緊緊護住身後的少年。
    “把他交給我們。”一個人說。
    “快！”另一個補充。
    風兒簡直分不清他們誰是誰。這些人，至少有十來個，穿著和展翳一樣的黑色鬥篷，卻有著相同的麵孔。
    完全相同。
    老人恬淡地微笑著：“年輕人，就是性急。”說罷抑製不住地咳嗽起來，風兒從後麵拍了拍他的背，卻忽然在老人的手心看到了某種鮮紅的液體。
    血，老人在吐血。
    他們剛才的一擊，威力實在很大。如果真的打到風兒身上，不知現在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老東西，識相點！”有一個似乎脾氣暴烈些，“要不是你還有用，剛才就斃了你了！”
    老人笑笑：“我還不知道自己有用，多謝你提醒了，小夥子。”
    風兒緊咬著唇。他現在，還不能出手。
    再堅持一會，他看著老人的背影，咬緊了嘴唇，你再堅持一會，天就要黑了！
    老人似乎和風兒心意相通，有意東拉西扯：“對了，在這裏呆了這麼久，還沒見到過你們的主子呢。”
    一個黑衣人說：“你再不把那小子交給我們，就要親自見他了。”
    老人點頭微笑：“求之不得。”然後忽然說，“你們把合約拿來吧，我現在想通了。”
    “如果你是在拖延時間，那就大可不必了。”一個站得靠後的黑衣人似乎有些頭腦，“你以為，莫名會趕來？”
    老人和少年同時一震。
    而後老人緩緩地說：“他不會來。”
    “知道就好。”剛才的黑衣人轉向自己的同伴，“難得老東西開竅了，把合約給他拿來。”
    看樣子要等些時候了。風兒的心裏升起了幾分希望，扶著老人在河邊坐下。周圍的人立刻站成一圈，把他們團團圍住。
    西空的最後一抹血紅，眼看著就要被黑暗吞噬了。
    風兒的嘴角，浮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然而老人的背上卻沁出冷汗來，風兒隻覺得觸手處又濕又涼。
    圍成一圈的黑衣人，忽然散開來，恭敬地麵對著東方，垂手默立。
    有事要發生。
    東方黯淡的天宇，忽然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傷痕，把天空割成了兩半。仿佛有一隻手，從黑暗中探出，一把抓住天的一邊，猛然一撕，那傷痕便驟然擴大，噴出了刺眼的血。
    那血，是光，耀目的讓人窒息的奇光。
    風兒的瞳孔驟然收縮。
    整個天地，淪陷在讓人迷失的光芒之中，所有人的影子，在絕對的光之下化為烏有。
    人們拜倒下去，卑微地，虔誠地拜倒下去，匍匐的身形，忽然變得很小，很小。隻有老人依舊堅持著，顫抖的雙膝不肯著地，為了擋住身後的少年。
    風兒怕光。
    天空中忽然想起了歌聲，某種似曾相識的，縹緲的歌聲。歌聲很輕，輕飄飄的，從耳朵裏進去，鑽進人的心裏…
    “啊——”風兒忽然發出了一聲慘叫，躺倒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雙眼。
    老人蹲下去，緊緊攥住他冰涼的雙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光芒之中，又幻化出無數更加耀目的光芒來，他們有著人的形體，確是光中的光。
    神，不是一個，而是一個群體。
    神有著無數的聲音，是很多男人與女人的聲音，那些聲音並在了一起，就成了合唱：“老去的人，合約已經在你的手中。”
    老人抬頭，回答：“我們還要等一個人。”
    神說：“你，簽下你自己的名字，就完成了屬於你的使命。”
    老人沒有說話，隻是低下了頭，蒼老的手，覆上的風兒的額頭。
    風兒的全身忽然站立起來，他聽到老人在說話。不是用嘴唇，而是用心，老人，在用心和自己說話。
    “孩子，現在，集中精神，聽我說話。
    神，希望莫名離開這裏，幫他們尋找失落千年的法器。
    可是，這個空間從它生成的那一天起，就不允許任何人活著離開。因為，這裏的第一批住戶，與神簽定了合約，將自己，與其他所有人束縛在這個封閉的世界裏。
    現在，第一批住戶已全部死去，除了我和莫名。
    隻有我在新的合約上簽字，同意這個世界的一員，也就是莫名，離開這裏，他才能離開。而我知道，莫名不願意走。
    所以，這一千年，我一直在堅持。直到現在。
    孩子，我知道，你的身體裏藏著黑夜的力量，在光芒裏無法施展，一會，我會用自己的身體，撞向神，然後天與地會獲得短暫的黑暗。
    你一定要抓緊機會，衝出去。
    然後替我告訴莫名，那個叫玉溪的人已經死去，死的時候，沒有痛苦。
    莫名是最後一個幸存者，那時，他的去留就可以由他自己決定。
    而你，要好好活著。
    孩子，你要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