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著地了。
    風兒隻覺得身體重重地向下一頓，然後被人從背上卸了下來。
    “還不能摘。”展翳陰森森地警告著。
    風兒馴服地點點頭。
    展翳忍不住挖苦：“我可不是你的什麼相好，不用這麼聽話吧。還是，你被人調教慣了？”
    風兒淡淡地回了一句：“哦，你居然沒有這個嗜好。”
    展翳一愣：“你什麼意思？”
    風兒冷笑：“沒意思。”忽然伸出一隻手去，在半空做了個撩頭發的動作。這動作古怪得很，因為風兒的發隻到肩膀而已，根本不必要，倒似乎是在模仿…
    而後風兒又把手遞給他，“敢不敢拉著我？”
    展翳的牙關咬得咯咯響，隻是把自己的袖子塞到他手裏，喝了一聲：“拽著！”
    路很滑，似乎走在了冰麵上。沒有上坡、拐彎，一直向前。
    風兒一直數著，兩千一百八十四步。
    然後展翳忽然把袖子甩開了，緊接著耳邊響起了他當時淩空竄起時的聲音。
    風兒靜靜地站在黑暗裏，一動不動，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許久，一個聲音說：“孩子，可以了。”
    風兒把黑布摘了下來。
    眼前，竟是一條河。
    夕陽下的河。河水，打著金色的漩，直流下去，流到平坦的大地的極處。天空，是無比絢爛的金紅，那濃鬱的色彩近乎瘋子的油畫。
    風兒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驚訝，隻是淡淡地，把目光轉向了河邊坐著的人。
    一個老人，沐浴在夕光中的老人，看不清麵目，隻能看出枯瘦的輪廓來。就這麼靜靜地坐著，好像已經坐了幾千年。
    而河水，沒有聲響。
    風兒一時無法適應過於強烈的色彩，同時也覺得這裏靜得不太真實。
    老人沒有回頭，隻是說：“坐過來吧，孩子。”
    風兒在他身邊坐下，腳陷進了河邊的泥土裏。
    “是假的。”老人微笑，指指眼前奔流的河水，“他們為了給我解悶，做的。”
    風兒應了一聲：“嗯。”
    “你叫什麼？”
    “風兒。”
    “他給你取的名字？”
    風兒頓了頓，又應了一聲：“是。”
    “莫名還好嗎？”老人的聲音似乎有些喑啞。
    風兒答得卻是：“您認識他很久了吧。”
    老人緩緩地點著頭：“太久了。”
    “我看到過你的畫像。”風兒對老人的稱呼忽然改變，“你年輕的時候，很英俊。”
    老人卻笑了：“好重的殺氣。”
    風兒一驚。
    老人笑得很寬容：“嗯，現在好了。孩子，人命可貴，不要動不動就起殺念啊。”而後又自語似地搖了搖頭，“我已經老了，很老了，再記不起年輕時的事情來。”
    風兒把頭低下，緊緊地咬著嘴唇。
    “我看得出來，你很在意他。”老人平靜地敘說著，好像在給一個孩子講著遙遠的故事，“但是，不要愛上他。”
    風兒脫口而出：“為什麼？”
    老人看著漸漸下沉的夕陽：“他愛所有人。”
    “所以，”風兒覺得這聲音不像自己的，“你覺得他不愛任何人…”
    老人點頭。
    “這就是你離開他的原因？！”風兒忽然喊起來。
    老人笑笑：“不是。”顫顫地抬起蒼老的手，指了指自己蕭疏的白發，“我老了，可是，他還年輕。”
    風兒靠得更近，幾乎是在質問：“告訴我，為什麼他不會老？”
    老人平靜地回答：“這裏的所有人，都不應該老。因為這個空間裏，時間是靜止的。”手，再次指向詭異的河流，“你看它，似乎是在流淌，但其實，隻是在某種力的作用下不斷循環往複。”
    “那…”
    “那為什麼，我們會老，是麼。”老人笑得很蒼涼，“時光是靜止的，而人的欲念，不會靜止。”
    “人的…欲念？”
    “被壓抑的欲念，被囚禁的痛苦，回到正常世界裏的渴望，徹骨的孤獨…會一點點，消蝕人的青春。”老人看著風兒，渾濁的眼睛裏似乎閃動著淚光，“所以，我們老了。”
    “那莫名呢？”
    “他的欲念不多，而且，”老人別有深意地看了風兒一眼，“他從不壓抑自己。”
    風兒的臉紅了起來。
    “你還年輕，”老人似乎是羨慕，又似乎是惋惜，“可惜了。”
    風兒驚疑地望著老人。
    老人解釋：“你應該知道，這個世界的平衡已經被打破，再過不久，它就會毀滅了。我們所有的人，”老人指指自己，又指指風兒，“都會死。但，有一個人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風兒顫聲問：“莫名？”
    老人點頭。
    “他，能做什麼？”
    “這裏的管理者，”老人的語氣很慢，也很疲憊，“希望莫名出去，為他們找尋一件東西。如果找到了，他們願意保留這裏所有人的命。”
    風兒呆住。
    “聽上去，是很合理的交易，是不是？”老人笑了，“但，莫名不答應。二百多年前，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情人死在他們手上，依然不答應！”
    風兒幾乎不能呼吸：“那麼，這裏的管理者到底是誰？！”
    “神，”老人渾濁的眼睛裏射出悲憤的冷光，“千年前隕落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