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個荒唐而淫靡的夢，可能永遠都不會醒來，可能，就在下一刻驚醒。
    外麵在下雨。雨，已經連下了七天七夜。
    他們依舊躲在自己狹小而溫存的世界裏，讓日子一點點昏暗下去。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用想，又或者是，什麼也不能想。
    屋裏很暗。
    卻很暖。
    “把爐火搬到這來，真的不要緊麼…”風兒似乎有些不安。
    莫名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隻是微笑。
    “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風兒從地下室的天窗看出去，又把目光挪回到莫名身上。
    莫名就在他身邊半躺著，用肘支著頭，做出看他的樣子，淡淡地笑。
    他們剛剛玩完一種遊戲，一種叫做捉迷藏的遊戲。不過不存在輪流捉人這一說，永遠都是風兒藏莫名找，而且永遠都能在兩分鍾內找到，因為這間屋子太小了。
    他們的這個世界，太小了。
    風兒在床邊坐下，莫名順勢將他拉倒在自己懷裏。
    許久，兩個人什麼都沒有說。
    雨，還在遙遠的外麵下個不停。
    風兒忽然喃喃地說：“我們好像死人一樣。”
    莫名撫摸著他的柔發，點點頭。
    “可是，”風兒掙紮著從他的懷抱裏抬起頭，笑了，“我願意這樣。”
    莫名也笑了，可是笑得似乎有些勉強。
    “名？”
    莫名忽然問：“等雨停了，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風兒一下子愣住，然後狠命搖頭：“不好不好！”
    莫名把他緊緊抱在懷裏，卻能感覺到懷中人的眼淚已湧了出來。
    “風兒不哭，我們不出去了。”莫名吻著風兒濕濕的臉頰，“我們不出去。”
    風兒還在抽泣，不過還是努力地點了點頭：“對不起…我隻是，忽然…很害怕。”
    害怕這一切，會隨著這場雨，一起停下，然後，再不回來。
    再不回來…
    我不要！
    在黑暗中，伸出雙手，拚命地抓夠…而光，始終遙遠。
    雖然隱隱知道，自己是黑暗，但情願，在接近光芒的那一刻，毀滅。
    然後，融入光的身體…
    “風兒，風兒。”莫名把他喚了回來。
    風兒死死地抱住莫名，指甲陷入莫名的背。
    “名…不要離開我…”
    莫名點頭，然後去吻他的額頭。他掙開，把薄薄的顫抖的唇遞上去，放在莫名的唇上。
    用盡全部力氣，深深地吻。
    請讓我，在你的懷裏，死去。
    可是，莫名不能明白，他怎麼會明白…
    這種盲目的，沒有絲毫理由的愛…
    莫名在回吻他，熱烈的，不帶一絲餘地的回吻，像在安慰，又像在證明。
    爐火在身邊，一直燃燒。
    整個圖書館，就像被塵封、被冰凍了一般，沒有火的溫度，沒有人的聲音。他們倆甚至隻能把飯拿到地下室來吃，因為別的地方，實在是太冷了。
    從來沒下過這麼久的雨，從來沒有過這麼冷的夏天。
    從來，不曾有過，這樣墮落的幸福感…
    可是風兒不安。
    他應該不安。畢竟，習慣了這種生活的，隻有莫名而已。莫名可以呆在地下室一年，可以守在書架旁邊一個世紀…但不能忍心把自己的情人變成行屍走肉。在雨下了三天之後，風兒曾要求等雨停了，出去走一走。那時，莫名什麼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
    雨下了五天後，風兒開始猶豫。對某種生活一旦習慣，就很難改變，尤其是墮落的，無意義的生活。
    第七天…
    人在徹底墮落以後，最無意義的掙紮，就是要求維持現狀。
    可是，雨還是停了，在又過了兩天以後。
    整整九天的暴雨，應該已經把世界變成了一片汪洋。在風兒把早餐端到地下室的時候，莫名又說了一遍：“風兒，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風兒怔了怔，不過這一次，他點了點頭。
    於是他們準備出門了。
    莫名為風兒找了一件厚厚的外套，毛線織成的，很長，直沒到膝蓋以下，不過是純黑色，而不是灰，風兒似乎很不喜歡灰色。莫名自己穿上那件舊大衣，拿起笨重的木頭手杖，打開了大門。
    風兒低低地叫了一聲。
    太多的水。眼前，像一個剛剛形成的、灰色的湖泊，而身後，就是一個島嶼。風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鞋，不作聲地把褲腿挽了起來，然後直起身，牽著莫名的手，緩緩走下了台階去。
    莫名的雨靴在水裏劃出道道粗大的波痕，直漾到風兒的褲腿上，風兒仍一聲不吭，低著頭，努力尋找著水裏的路。
    圖書館的前麵，本是一個停車場，後來停車場沒有了，因為這裏的管理人員意識到，在這個世界，沒有汽車。
    他們緩緩地趟了過去。
    終於走到了街上。街上，沒有行人。
    風兒小聲說：“和那天一樣。”怕莫名聽不明白，又補充說，“我來的那天。”
    莫名微笑了：“和任何一天都一樣。”
    “怎麼會呢，”風兒吃了一驚，“人，人都在哪呢？”
    莫名捏了捏他的手：“像我們一樣，在某個角落。”
    一陣風吹過來，風兒被凍得瑟瑟發抖：“我，我想去熱鬧的地方。”
    莫名想了想，隻說了兩個字：“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