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卿篇  番外:誰家少年足風流(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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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癡情的人在佛前許下後一個五百年。
    然而,佛非萬能,不會因為安慰你的癡情而對你寬容。
    ——題記
    司空長卿醒來,看見他的小妻子還在睡著,睡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於是他笑了,覺得很滿足。
    他穿好衣服,去蘇樓看老太君。老太君病得厲害,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就坐在床榻上握住她的手。
    從小到大,說他對太君沒有怨,那是假的。他也曾像個孤獨的孩子那樣,渴望母親溫暖的懷抱。當他一日日看著母親忙碌而遠去的背影時,渴望漸漸地變成了奢望。她終究是太忙,忙得分不出一點時間給他,哪怕僅是慈愛地撫著他的頭,一次也好。等她有時間了,他已經長大了,高出她許多許多,她再也夠不到他的頭了。
    人之將死,心境突然開朗起來。司空長卿看著自己的老母親,慢慢地紅了眼眶。曾經他在心底幼稚地問自己,娘愛的是金陵還是我。其實根本不需要比較,娘為了金陵,就是為了他。鷹推幼崽墜崖,為其學會飛翔。沒有老太君,就沒有今日的司空長卿。是她帶他來到這個世上,給了他一個豐富美好的人生,所以他才能認識了那些發過誓要同生共死的兄弟,遇見了那個值得他用全部生命摯愛的女子,他擁有夢想,他堅持著永不放棄,他去過許多許多地方,看遍大好河山,走過無拘無束的風雨旅程……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圓滿了,沒白活,雖僅短短的二十幾年,更勝別人百無聊賴的一生。他最對不起的,還是他的母親。人世間總有這般無奈,子欲養而親不待,現今怕是要累她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老太君幽幽醒來,看到司空長卿,忍不住老淚縱橫:“兒啊……我的兒啊……”
    母子抱頭痛哭,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叫人心酸的畫麵了,屋內丫鬟嬤嬤們見此無不泣下,淚濕衣襟。
    好一會兒,司空長卿安撫住老太君,與她把心談話。
    他笑著說:“娘親心裏頭愛著的,怕不是父親,而是昔日將你拋棄的那人吧。”
    老太君並沒否認,臉上帶有遺憾,喟歎:“所以你父親恨我,臨死前寧願策馬離開,也不願讓我見他最後一眼。”為此她愧疚了一生,也決定拿她的一生守護金陵,償還一段感情。
    司空長卿由衷道:“娘別再為此內疚了,父親從不怪你,策馬離開是因為司空家的男人絕不死在病榻上,馬背是他們的歸宿,戰場是他們的終結。父親愛您,就像愛著他自己,尊重著您,就像尊重他自己。他認為活著最快樂的事,就是能娶到像您這樣的妻子,他覺得很幸福。”他低下頭,在細膩的光線裏微笑:“這恰恰是兒子現在的感受。”
    老太君滿麵是淚,司空長卿笑得豁達,為她擦了淚,捏好被子:“娘,您該休息了,好好保重身子,我就不打攪您了。”老太君像預感到什麼似的,突然驚慌地叫住他:“長卿——”他回頭,站在四方門的中間,背後罩著強烈的白光。老太君眯了眯眼睛,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隻依稀見到他的嘴角噙著笑,輕聲說:“娘,我待會再來看您。”就這麼一步步消失在白光裏。
    離開蘇樓,司空長卿去看稷攸和懷影那兩個孩子。
    他坐在搖籃中間,咚咚咚地搖著撥浪鼓,孩子們尚不懂大人的憂愁,拍著小手咯咯地笑。司空長卿也抿嘴笑了,淺聲低語地問:“我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明明知道這輩子不能陪她過了,卻還是自私地想要她懷上他的孩子。他看著稷攸,歎息:“我愛著你的母親,所以也愛著你,可憐你無法選擇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身為你的父親,這是我所能給你的最後的保護了。”
    他招來群臣,立下遺詔,交代完所有的身後事。
    終於,他可以放下世間的一切,孑然一身地回到她身邊。
    她還在睡著,微微嘟著嘴巴,真的很可愛。他趴在床榻上,目光隨著嫩色的陽光貪婪地觀摩她的睡臉。他怕不多看幾眼,以後就再也看不見了。
    她醒了,對他說早安。他們聊著天,裝得比世上任何人都快樂。
    睡夢中他聽見她說:“如果真有下輩子,還是別相信緣分了,千萬別再遇見我,也別再被我連累。”
    他就在想,緣分是什麼,難道從生到死廝守一生的就叫有緣?
    不是的,由陌生到相識,由相聚到離別,都是他和她的緣。離合悲歡也好,牽扯不清也好,錐心刻骨也好,如果緣分真是一種傷害,那就讓這種傷害越來越深,深到他的骨頭裏,體無完膚也不在乎。
    他一直慶幸著,當初沒有放棄她,就算很多次想放棄了,最後還是堅持下來了。如果放棄與她的緣分,就等於放棄自己,他的心也就死了。至少在死的前一刻,他仍然不願意放棄她,所以自私,所以任性,渴望著一個他和她的孩子,讓她就這麼一輩子記著他才好。
    如果有人問他,你這一生最大的驕傲是什麼?
    他一定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我對楚悅容的愛!
    他自信著,這一份愛不會輸給世上任何一個人,不管從前,現在,還是將來——盡管他從來不是她的最愛。
    他一無所懼,所以他昂首挺胸地站在戰場上,站在蕭晚月的麵前,告訴他:“哪怕你殺了我,也永遠贏不了我。從一開始你就輸了,從你欺騙她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永遠都失去了資格。”
    他喊出另一個人的名字,如期地看到了蕭晚月的焦慮和恐懼。
    還魂丹的藥效過了,他戰敗了。
    黃沙散開,世界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司空長卿想,再看一眼吧,最後再看一眼,他深愛的她。
    把她看得深刻,從此帶進輪回裏,下輩子要比誰都先找到她。
    他不知道死亡的時候,凝望蒼穹竟然會那麼淒涼,一聲一聲霰雪鳥的悲鳴,斜斜地掠天而去,他看到她的麵容浮現在蒼藍色的天空之上,於是他笑了。
    來世,他還要求一段與她的緣,哪怕在佛祖麵前跪上五百年,哪怕隻求得一絲一縷的薄緣。
    他願做一隻從她眼前飛過的小鳥,一片為她瞬間開放又無聲消融的雪花,一陣為她掀起書頁的微風,一扇為她開放的窗,甚至她窗前的一角藍天,落進她手心裏的一滴小雨,一個能讓她依靠的胸膛,一朵驟然頹逝但芳香停歇的百合花……
    或者,隻做一縷陽光,靜靜流過她的指尖,把那光暈聚散刻在她最快樂的時光裏。
    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一直都要這麼求著才行啊……
    ※※※
    司空長卿再次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半明半暗的大殿裏,疑惑,不解。他記得自己是死了的。坐正身子,忍不住摸向頸項,頭卻還在。
    抬眼看去,方見大殿上堂置著一張龍骨雕砌成的寶座,有一個黑衣男人坐在上頭,背對著他,渾身散發著一種逼人的壓迫感。
    一塊巨大的白玉壁懸浮在半空,玉壁上熒光閃閃,折射出無數畫麵,全都是同一個女人的一顰一笑。有的是她小時候的模樣,有的是她長大了的模樣。甚至,她抱著他的頭顱在漫天黃沙中哭得傷心欲絕的畫麵。
    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司空長卿驚呆了。
    那黑衣男人悠悠開了口:“醒了?”
    司空長卿隱隱覺得這聲音很熟悉,又一時想不起來,脫口問:“你是誰,這是哪裏?”
    黑衣男人站起來,緩緩轉過身。
    觸及那張臉,司空長卿大驚:“是你!”
    黑衣男人但笑不語。
    司空長卿驚呼:“你究竟是誰!”
    黑衣男人漫不經心地說:“凡間的人,有人稱我冥王,有人稱我閻羅神君。”
    原來,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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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長卿的番外更完了,接下來就開始寫第三卷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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