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你們要走了？”
    穆桑斂將我的長發齊肩剪掉，沒好氣地說，“夠了吧我說，自由給了你們，土地給了你們，難道還得我們留下來蓋好房子給你們住？”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銀萃慌張地擺擺手，說道，“喆韻還沒醒，我是說，七月的話……”
    我左右看看自己的頭發，回頭笑道，“等她醒了，告訴她傭金我一分不少地收下了。”
    銀萃大驚失色，忙問，“什麼，什麼傭金，多少？她是不是欠了很多錢？！”
    “嗯——差不多吧。”
    穆桑斂拍拍我的後腦勺，說道，“七月，該走了，不然晚上就得露宿荒野。”
    我跟著穆桑斂走出帳篷，朝北方出發。身後，一片荒蕪的土地像是剛出生的嬰兒，幼小，卻重新煥發了生機，在朝陽的光芒下，發出酣甜的鼾聲。
    “誒，你到底是不是屬豬的？也太能睡了，三天三夜都沒反應。”
    “沒辦法，使用幻力劍太消耗體力。你再教我點別的招數？”
    穆桑斂拉著我的手，笑道，“那你給我講講和離鬱的戰鬥？”
    “你懂靈媒術，自己看不就行了？”
    “那可不好，你腦子裏住了一隻怪物，太可怕，我可不想像夜錯那樣——”
    “你知道夜錯的事？！”
    “笨丫頭，你有什麼事兒能瞞得過我。”
    “好吧，我給你講戰鬥，你跟我說說父母，還有哥哥的事情。”
    “……怎麼了？你從前不是絲毫不感興趣麼？”
    “反正路上無聊。”
    爬上一座小山丘，穆桑斂的笑容在陽光下顯得溫柔極了，他說道，“七月，你的媽媽是個大美人，爸爸是個大美人，哥哥初月——還是個大美人。”
    “你想吃拳頭？！”
    “哈哈，我錯了錯了，你別打我，開個玩笑玩笑！嗯，讓我想想從哪兒開始說起……就先說說我怎麼認識你爸爸朔月的吧！”
    月下·朔月是家族上一代的主人，高大俊美，為人謙和，幻力解禁度96%，擁有一些巫術，曾在木之國的繆柱山上撿到一隻名為浮漚的坐騎獸，外形似狗，長有三條布滿黑鱗的尾刺，是十分通人性的動物，飛行速度極快。母親滿月十七歲的時候就已生下了哥哥，她的幻力解禁度隻有89%，卻擁有強大的靈媒術。一般的靈媒術士為了獲得更精準的幻力感應力，通常會刺瞎雙眼，像夜錯那樣。穆桑斂則出身於另外一個幻力大族——仲雷，自從上幾代族內紛爭消耗了太多戰力後，仲雷一族逐漸衰敗。穆桑斂與朔月相識後便一同師從一位名叫月下·靈石的強幻力師，後來前者進入軍隊，而後者則繼承家族事業。直到戰爭爆發，朔月才不得不率領家族全部的幻力師出戰，而我還未從盟校畢業的哥哥初月，也被迫參戰前線。後來發生的事情我大都清楚了，先是朔月戰死，那時已有身孕的母親繼續駕著浮漚戰鬥，我出生後不久，她就死了。初月在戰爭快結束的時候被俘虜，然後死去。穆桑斂在木連煌登位後就辭去了軍隊中的職務，他帶走我，為了履行與朔月滿月的約定，將我培養成月下家族最優秀的幻力師。故事就是這樣，乏善可陳，無論從哪兒開始，結局都一樣。
    “你的靈媒術是從滿月那兒學來的？”
    “哈哈，隻知皮毛而已，不過幻力解禁度越高，學習靈媒術的難度就越低。夜錯如果幻力水平再高些，根本不必挖去雙眼。”
    “你看我能不能學一些？”
    “你不行。”穆桑斂說道，“你的幻力解禁度還沒有到極限，學習靈媒術太危險。靈媒術，幻力術還有巫術不能夠同時練習，滿月也是在靈媒術學到極限後才開始幻力術的學習，朔月也是同樣，隻能在自身的解禁度達到頂峰後才能學些巫術。”
    “說了半天，你還是沒告訴我能學些別的什麼招數。”
    “你沒告訴我和離鬱的那一戰到底怎樣啊。”
    我將自己能夠記得的所有細節全部告訴了穆桑斂，他聽得十分認真，末了，他耐心地給我分析道，“離鬱的幻力屬火性，一開始他利用蠟燭燃燒形成的煙和幻力結合，通過影子移動隱藏，這種幻影當然無法使用幻力，而且不能自由控製。你感覺他的速度超乎尋常的快，不過是因為視線太暗造成的幻覺，隻要幻影足夠多，就可以同時在不同的方位出現。襲擊你的並非一個幻影，而是眾多個。這個招數的缺點是一旦被人發覺真相就很容易攻破，你固定影子，從而鉗製幻影的攻擊，非常正確。後來他將自己當做內核自燃，實際並不特別。幻力可以凝煉火、水、石、風以及氣，每個人擅長的方麵不同，但並不是說火屬性的幻力就無法變幻成水。打個比方，離鬱發動一次火鳳消耗一半的幻力，使用水暴則至少消耗三分之二，他肯定會偏向於使用火鳳而非水暴。而且這五種屬性不存在相克一說，凶猛的火勢可以在瞬間將水蒸發，足夠堅硬的石土也完全能夠抵禦颶風侵襲。”
    “那麼氣呢？”
    “可以說，氣屬性的幻力是最弱，也是最強的。弱是因為難於習練，可一旦強了就幾乎無堅不摧。火、水、石以及風從本質上來說還是幻力，不過同時具備了自然屬性。隻要是幻力，就能夠被分解，氣就是將幻力磨細，然後侵蝕，逐漸瓦解幻力凝煉的風水火石。幻力由人的意識操控，如果將幻力分割成無數小份進行控製，無疑會消耗大量的精力，氣不容易習練，就是這個原因。”
    “你是什麼屬性的？”
    “風。你的父親朔月是水性，滿月是石性……初月，你的哥哥是我見到唯一一個能夠自如操縱氣屬性幻力的人。”
    “我呢？”
    “……應該也是氣屬性。你沒發覺麼，自己細胞的再生速度比常人快出很多，你對幻力的操控細致入微，很少有人能夠做到，用最少的幻力集中治療傷口，使自己快速恢複戰鬥力，這點與初月很相似。這也是你們倆都能凝煉幻力劍的緣故，幻力劍本身就是高密度幻力的凝結體，要讓毫無形狀飄忽不定的幻力固定成型，必須有很強的意誌力。從這點上說，你們的體質也很容易習練靈媒術。”
    “你教我如何利用幻力屬性吧。”
    “七月，我還是那句話，你的幻力解禁度沒有到極限，暫且不行。”
    “還得等到什麼時候？”
    “不可操之過急，好了，你現在已經很厲害了，不需要這麼著急。”
    雖心有不甘，但目前看來也隻能維持現狀。連我自己也感察不到自身幻力解禁度是什麼程度，我源源不斷地吸納幻力，卻還是難以填補靈魂深處的大洞。
    傍晚時，我們進入了朔國的駐地，這兒的街道粗糙簡陋了許多，完全無法與之前繁華的火國屬地相提並論。沒找到稱心的娼館，穆桑斂的心情敗壞，在酒館要了四五瓶酒水倒入腹中，仍不停罵罵咧咧。
    我因前些天實在睡夠，到午夜了卻仍舊毫無睡意。穆桑斂先回房休息了，而我則坐在廳裏繼續喝酒。不大的廳裏稀稀拉拉坐著一些駐軍以及行商，當然還有些流寇。喝完了酒，我正打算上樓時，門口叮鈴一聲響了，一個穿著深綠色製服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他淺褐色的頭發微微帶著卷，長相平庸，但卻有一雙深藍色的眼睛，他徑直朝店老板走去，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嗓音醇厚，“嗨，我又來了，最近過的怎樣？”
    幾乎禿頂的老板連忙倒了一杯清水遞給男人，也笑道，“凜憫，又來送信了？哈哈，那間房一直給你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