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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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下
你能想象,這是如何的一副詭異的場景嗎?
在一間長寬皆都五十平方米的正方形房間裏,全部被人塗上了紫色的牆漆。地板上,一個沒有頭的女性屍體剩下的軀幹被人展開,分別釘在被人用紅漆畫出的一個圓形陣中的一個五角形裏。
放著這具無頭女屍的圓陣四周,均勻放著十二根燃燒後隻剩下燭淚堆積在地板上的蠟燭。
女屍陳屍的時間經過法醫的判斷,不會超過三天時間。
但,在這樣的炎炎夏日,三天就足以讓屍體腐爛發臭。這也正是這個詭異得令人感到全身發寒的房間裏到處充斥著難聞的惡臭的原因。
從屬下手裏接過案件記錄本翻閱了一陣子,站在門口的盛警官再抬頭看了一眼已經燈火通明的紫色房間裏那具斷了頭的血洞脖子正對著房間裏唯一的入口的女性屍體,然後,他退出了房間。
盛警官來到了樓層的另一個房間裏。
房間裏,有幾個在做筆錄的他的屬下,也有,發現這具無頭女屍的沈拓。
看到沈拓的時候,盛警官理了理思緒,以一種複雜的心情朝他走去。
沈拓不認識他,但他,包括這座城市裏千千萬萬的人,都認識他。
在很多人眼裏,天之嬌子這個詞就是專門為沈拓而造的。
二十一歲出道身任律師,半年時間,他因為把連警察都束手無策的連環殺人凶手查出並定其入罪而名鎮全國。
他在人們的眼裏就是一個奇跡。
六年以來,他接在手中的官司從沒有打輸過,就連,看起來不可能翻案的一些案件,都被他一一洗冤。
沈拓,在法庭上冷靜自若,從不被打敗的毅然;
沈拓,女性雜誌鑽石單身漢排名榜上名列頭名的俊秀;
沈拓,人們眼中神話般的存在。
——現在,他就要與這位高高在上的大律師過招——不,錄口供了。
就算他們都身處法律界,卻從不曾真正會過麵。
由於聽多了人們的流傳,電視報紙裏磣雜個人意願的報導,沈拓在他心目中不但高高在上,並且冷酷無情,難以接近。
這也就讓他,在預備麵對他,一個比他年小許多,未到而立之年的青年時,內心難免產生瑟縮。
來到屬下身邊時,他收到了屬下一個無奈的眼神,一本沒有寫上一個字的記錄本。
他拍拍屬下的肩,讓他出去——他要一個人與麵前這位名聲遠播的大律師交談——他這一個在警界幹了二十餘年的警察。
屬下起身離開,把門關上,留下了無人言語的寧靜。
“該問什麼呢?”他一邊翻閱從另一個房間裏拿來的記錄本,一邊自言自語。
可以讓房間裏的另一個人聽見的自言自語。
他的話引起了安安靜靜坐在房間的角落,把頭靠在牆上,似乎在沉思些什麼的人的注意。
警察怎麼會連怎麼問口供都不知道呢?更何況,眼前的警官看起來身經百戰。
盛警官當作沒有看見,繼續“自言自語”。
“這種情況,讓人聯想到祭典。像是在祭拜什麼,又像是在祭祀什麼。紫色是通往,女屍是祭品,她身下的圓形陣是祭台——對了,圓形陣裏還有一個五角形,一個跟這具屍體一樣,沒有了頭的五角形——”
話未說完,盛警官手中正在翻閱的記錄本就被人猝不及防的搶走。
盛警官維持記錄本被搶走前的姿勢,挑起了眉看著對麵的人翻閱司法文件的不法舉動,卻無動於衷。
身為律師,沈拓不可能不懂得他正在做什麼事,知法犯法,很有可能這件事的詭異性超出自己所想,深覺不可置信吧?
“倒五角形?”翻閱文件的沈拓頭也不抬。
“斷頭屍體的脖子正對入口,人一進來,由視覺中會感到有些逆違,逆是倒,於是被釘在這個同樣缺少了頭的五角形是倒五角形。”
“怎麼,是不是覺得有什麼不對?”看見沈拓眼中的困惑,解釋完後,他接著問。
“——我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在見到你們畫在記錄本上的倒五角形後,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是什麼感覺?”
“說不上來……”突然,沈拓抬起頭盯住正聚精會神聽他講話的他。
了解沈拓眼中的含義,他笑笑。
“問口供並不一定要一板一板我問你答才行的。掌握人的心理,分析進取,效果會更好。”盛警官頓了頓,他望著沈拓,“這種事情,並不是你們律師才會做。當警察的,多多少少也要掌握一些。”
沈拓看著他,沒有言語。
“既然你已經看出了我的想法——那麼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沈拓先生,不管你從事什麼行業,在涉及案件的基礎上,請你如實回答我們提出的問題。”
是他看錯了吧?他斂起笑容的嚴正聲明讓沈拓一直麵無表情的臉露出一絲笑意。
沈拓這種這才是警察的作風的表情讓他有些無奈:“沈先生,難道我們警察在你心裏是這麼死板的人嗎?”
“不,是鐵麵無私。”沈拓老實回答。
他無語,這豈止是沈拓一個人的想法而已,在全世界,人們對警察的看法大概都是這樣吧?
評判世間是非曲直的人,怎可以嬉皮笑臉玩世不恭?
“還有……”沈拓話沒有說完,“玩忽職守。”
盛警官的手顫了一下:“我看了今天的新聞——你接下了X市公安廳廳長陳少華被告受賄製造冤案的事了。可是,沈先生,並不是所有的執法人員都這樣。”
出了這樣的人,真是他們刑警界的恥辱。
“一粒老鼠屎可以毀了一鍋湯。”沈拓冷笑。
“既然如此,沈先生,你為什麼在發現屍體的時候報警?”
“我在想,這粒老鼠屎的本事還沒大到真的可以毀了舉國上下的刑警的這一鍋湯。”
“那你,為什麼不肯合作?”盛警官把沒有寫上一個字的記錄本舉起,讓沈拓一目了然。
“我在等,像你這樣的警察。”沈拓深沉的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盛警官。
“等我這樣的警察?”
“你這樣不會把案件當成任務,而是責任的警察。”
盛警官不禁咧嘴笑了出來,不想掩飾聽到這句話時內心的愉悅。
這是他當上刑警以來,聽過的,最令他高興的讚賞。
“你不怕你看錯人?”
“之前是百分之九十五肯定,現在,百分之百。”盛警官不惑之年的臉上滿是滄桑的刻痕,他一笑起來,會讓人有種澀澀的感動。他的這種笑容就這樣深深印在了沈拓黑白分明的眼眸中。
“那麼,沈先生,現在,請你告訴我們,你發現這具無頭女屍的始末,我們將盡全力,把案件查個水落石出。”
身為律師,諳曉律法的沈拓回答起盛警官的問題並不是完全被動的,有時,知道警察查案規律的他會主動向盛警官提供一些線索。
當他告知盛警官那名一天之間出在他麵前兩次的白衣少年,並且白衣少年出現後發生在他身邊的種種時,盛警官不再繼續往下問,他皺起眉凝思。
不久,他抬起頭問沈拓:“沈先生,依你的猜測,這名少年會是誰?”
“我在停車場裏見到這名少年的時候正是我確定並向外界公布接下公安廳廳長陳少華的案子後,——於是我猜想,這名少年,一定跟陳少華脫不了幹係,就是他,把我的車子弄得跟靈堂似的,這分明是對我懷恨在心,才用這種幼稚的辦法泄憤的。”
“至於他為什麼會指引我到這裏來,讓我發現這具無頭女屍,我就想不透到底是為什麼了?”
“他這麼做,根本就沒有什麼是不利於我的——”
陷害他成為殺人凶手嗎?不像,陳屍現場的布置太過整潔,甚至連一滴血都看不見。任何可以殺人的凶器更是連個影都見不到,遑論是陷害他而布置下的,帶有他指紋的殺人凶器。
“等等——”盛警官突然想到了什麼,“沈先生,你有說,你的車子還被人用紅色的噴漆噴上了詛咒的字樣?”
“是……”正要回答的沈拓同樣的找到了這兩件事情的共同點。
他驚愕:“這是一個詛咒的儀式?!”
“如果是這樣,那麼紫色就代表召喚,畫了一個沒有頭的五角形的圓形陣就是召喚台,女屍是召喚惡鬼的祭品。”盛警官突而又覺有什麼不對,“那麼,為什麼祭品是無頭的,並且五角形會是一個令人費解的沒有頂角的圖形呢?”
沈拓無語,任是聰明如他,也被這件案件的詭異性難住了。
不過,在他的心裏,一直存在著一種很強烈的感覺,仿佛答案近在眼前,但他卻又怎麼也捉摸不到。
苦思過後的結果,仍是無解。
“好了,沈先生,謝謝你給我們提供這麼多的寶貴線索。我們會調查清楚那名白衣少年與陳少華的關係,並且找出死者的身份。”
死者的身上沒有一件可以表明其身份的證件,看來,他們隻能是排除性的先調查一下近來向警局報案的失蹤人口,慢慢搜索一下,有沒有與無頭女屍身形特點相符的人,好證明死者的身份,最後找出真正的殺人凶手。
“你認為,那名白衣少年不是殺人凶手?”可是種種跡象表明,他是殺人凶手的可能性很高啊。
已經站起來的盛警官笑笑:“沈先生,依你的描述,你覺得,他像一個殺人凶手嗎?”
不像……
沈拓低頭,沉思。
那名少年瘦弱純白的形象就像烙印,深入了他的心髒。
他不僅不像一個手段殘忍的殺人凶手,潛意識裏,他更不希望他是殺人凶手,莫名的。
“可是……”人,豈可光憑外表去判斷他的醜與惡,“如果那個女人的屍體真是被他弄成這樣的,就太殘忍了……”
令人感到殘忍的現實。
“所以,不到最後,不會清楚一切。”盛警官露齒一笑。
“時間是世間是非曲直的審判官,判定,將在罪犯無處躲藏時落下。”
“現在報告最新新聞,在我市東門大廈裏發現一具無頭女屍。根據警方調查,這具屍體已經陳屍三天。根據警方提供的消息,案發現場被凶手布景得像一個召喚惡靈的祭台,初步認定為變態殺人凶手所為……”
電視上,新聞節目裏,女性記者的報告引起了程涉的注意,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專注地盯著電視上的每一個畫麵……
“不久前因為剛接下X市公安廳廳長受賄製造假案的官司的沈律師就是發現這起凶殺案並向警方報案的人……對於記者提出的問題,沈律師與警方一直保持緘默……”
看到沈拓出現在屏幕上,程涉再也坐不下去,他蹭地站起來,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就往公司門外跑。
他一跑到他停車的地方,就停下了腳步,他看到了倚靠在他的車子前的沈拓,他剛剛才在電視上看到的人。
“涉。”沈拓微笑著向站在不遠處的程涉打招呼。
“怎麼,與我心有靈犀知道我已經站在了外麵等你下班,於是迫不及待的跑出公司來見我?”
沒有理會沈拓是玩笑中的些許認真,還是認真中的些許玩笑,程涉深深注視他片刻之後,來到他的麵前,從頭到尾看了個遍。
“拓,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
看著沈拓不是裝傻的表情,程涉回答:“新聞剛剛報導,你在東門大廈裏發現了一具無頭女屍——”
沈拓隱隱地呆了一下,隨後,他笑了起來:“天,真是讓我無時不刻感覺到現在通訊的快捷啊,這件事,才發生了不到三個鍾頭,居然連呆在這座城市彼端的你也知道了!”
“拓,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沒有隨沈拓的言語左右搖擺,程涉一直是鎮靜,讓人不明他內心想法的表情。
熟悉情人的雷打不動的脾性,卻怎麼也不能習慣的沈拓感到有些挫敗。
“我,我能有什麼事。我是發現凶殺現場,又不是涉及凶殺事件。”
“那就好。”表情還是冷靜,但那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的口氣讓沈拓心頭一熱。
明了了,這就是他對他留戀不已的原因。
關心,藏在隻字片語,或默默無聞的行動中,在人猝不及防的時候,再出現,輕易就擊潰了人的防備。
看似不經意,卻總是無時不刻出現的淡淡的溫柔,讓生性貪婪的人們,在得到的同時,還想要。於是糾纏住,怎麼也不放開,等待,令人心滿意足的溫柔出現的下一刻。
“涉……”忍不住,抱住愛人溫暖的身子。想要表露內心此時的情熱,勿需太多言語,一個吻就已足夠。
意外,安靜柔順的愛人卻擋住了他情難自禁的舉動。
“你也不想想——”程涉的臉微紅,“這是什麼地方!”
他的輕嗔,引來沈拓的大聲暢笑。
他的愛人嗬!
恬靜、內涵,卻又時不時出人意表的人嗬!
我無需翅膀,我寬容的心靈就是我自由的天空。
我無需船帆,我知心的愛人就是我漂泊的支撐。
我無需城堡,我溫馨的小屋就是我安睡的場所。
我堅信,光明會在黑暗過去時到來。
我堅信,明天會比今天更光明璀璨。
我堅信,美好的期盼,就是幸福。
夜深人靜,應該休息的時間,好多人不眠。
程涉就是其一,他不眠的原因,無眠。
敏銳的枕邊人很快就知道了他此時的狀況,就算此時已經昏昏欲睡,沈拓還是努力保持清醒,問他出了什麼事。
背對著沈拓,程涉靜靜詢問:“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那具無頭女屍的?”
“為什麼想要知道?”興許真的很倦了吧,沈拓此時的聲音很沉。
“我難道不能知道?”
“話不是這麼說……”有很多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那你就告訴我。”程涉轉過了身子,麵對他,“你的車子呢,你從來都是開車上下班的啊?還有,你怎麼會跑到東門大廈那裏去的呢,那不是與回來的路完全相反的地方嗎?並且,你是怎麼會跑到東門大廈的頂層並發現那具無頭女屍的?”
程涉一連串的問題讓沈拓完全清醒了過來,他望著程涉眼中表露的認真,他反而覺得好玩的笑了:“涉,你不去當律師真的是可惜了。”
“拓!”
程涉話中帶了些警告,預示沈拓他要是再這樣轉移話題,他就要生氣了。
“好好好。”沈拓無奈地把他抱進懷中,“我全都招了,老老實實回答可以了吧,程大律師。”
“嗯,我今天被刑警審問了一天,現在又被你審問,是不是我平常經常審問別人,所以老天讓我也遭受這種事情呢——”
“沈拓,你隻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了!”
望著情人深湛的眼睛,沈拓似乎從裏頭看到了熊熊燃燒的怒火。
暗地裏咋舌,沈拓這下子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費話。
平常不生氣的人一旦生起氣來可是很可怕的。程涉的生氣,不鬧也不叫,隻會讓沈拓孤枕難眠。
他們之間的關係,沈拓不存異心的認為公不公開都無所謂,主要是看程涉的意見。
而程涉,以沈拓是大律師,身染蜚聞對他的名聲不利為由一直讓他們的情人關係隱於人後。
他們現在雖然已經住在了一起,但程涉還是保留了他認識沈拓以前獨居的房子。
以前,沈拓一直不明白他這麼做的原因。
但在兩年前,沈拓已經記不起來他們是為什麼爭吵的事情後,他就知道了原因。
那個套間就像是身為孤兒的程涉的娘家,與夫婿吵嘴後躲避的場所。
剛開始,他以為程涉過幾天就會氣消,然後回來,沒想到,他居然真的一去不回。
最後,要不是他按捺不住跑過去扯下自尊用盡辦法求他回來——他就此不回來的可能性很高。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沈拓了解了程涉生起氣來的可怕性。
他這就叫寧靜的恐怖,沉默的可怕。
讓沈拓不願再經曆的寧靜、沉默的生氣。
想了想後,沈拓才回答:“開始我的確是打算開車回家的,可是車子還沒開門停車場就熄火了。我一時找不到原因,就讓人把它送到修車場了。後來我打算坐計程車回去的,打了一通電話給你後,知道你要加班,覺得一個人呆在家裏也無聊,就隨便到處逛逛,順便想想一下今天接下的案件。於是逛著逛著,我就逛到了東門大廈。”
“至於我為什麼會想上大廈的頂樓,我隻想站在高處讓風吹一下我的頭腦,看看能不能讓我突然想到什麼案件的線索。可是我沒想到,我這一上去,就發現了那具無頭女屍。”
話說完了,程涉還在凝思沉默。
沈拓看見,捧起他的臉,告訴他:“好了,我說完了,你滿意了嗎?涉。”
“——就這樣?”程涉的話安靜的響起在夜中。
“就這樣啊。”沈拓點頭。關於那個白衣少年,與他的車子被人寫下詛咒二字的事情,他會隱而不說,隻是不想讓他擔心太多。
“那就好……”程涉把臉埋入沈拓的胸膛,喃喃自語,“你沒有遇上什麼奇怪的事情,就好。”
沈拓笑笑,伸手把他摟住。
夜,有時很長,有時又很短。
沈拓無意中看見,被風揭起窗簾看到的天空,已經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