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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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我木然的躺在那片灰色的冰涼的蘆葦叢裏,像和她最後呆在一起的那個夏天,聽著CD,微閉著眼睛。就這麼一直安靜的等待著,慢慢的,就會傳來那陣熟悉的花香吧……
傑坐在不遠處,時不時的,輕聲地呼喚著我的名字。但是終於,他還是失去了耐性,大聲吼叫起來:
“她死了,她已經死了!我老早就寫信告訴你了,是你自己不看的啊!”
寒風刺骨。
如果,我的知覺可以就這麼被風帶走該多好?
過完了年,我又回到了大學裏。
開春後,我整日整日的坐在操場最左邊的石階上發呆。因為我無意中發覺,從那個角度望上去的天空,最容易讓我想起她的臉……
旁若無人般的,我便會忍不住微笑。
入夏以後,一個高年級的男生忽然出現在我麵前,遞過來一瓶礦泉水,說:
“老這樣望著天空,很容易中暑哦。”
他開始經常出現在我的身邊,抑或偶然,抑或必然。他跟我說話,我便靜靜的聽,偶爾淡淡的笑一笑。對他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但是也不覺得討厭,甚至不曾想起要問他叫什麼名字……直到有一天,和他一起打球的一個男生問了一句:
“左然,這是你的女朋友麼?”
他有些尷尬的看看我,又看看那個男生;而我,卻像是得到了某種無人知曉的訊號一般,微笑著說:
“是,我是他的女朋友。”
而左然,仿佛得寵般驚喜地望著我。
後來,左然總愛追問我當時為什麼那樣回答。他以為我那雙沒有神采的眼睛,是根本不會看到他的。避開他熱切的神情,我反問道:
“那你是喜歡我的麼?”
他一個勁的猛點頭。
“所以,我就願意做你女朋友阿。”
這樣地回答難免有些牽強,但是,我卻無法開口告訴他,願意留在他身邊,僅僅是因為知道了他姓左!
暑假裏,我把左然帶回了家鄉。
介紹給了家人,也準備告訴傑。可是,傑的母親卻婆娑著雙眼說:
“傑瘋了,又住進了醫院!”
八
夏天,又是那般明晃晃的夏天。
花店的屋簷上掛了一個風鈴,清脆的鈴聲好似代替了老遠便能聞到的花香。左然走在我的身邊,為我擋住了那些輕拂過我腳背的沉灰,和被暖風陣陣掀起的裙角。
左然說,不知為何,覺得這裏的夏季很涼爽。
我想買幾束非洲菊,卻被傑的母親阻止了。她拉著我倉惶失措的上路,一邊走,一邊小聲地說道:
“別買花,千萬別再讓傑看到花了。他都已經被嚇成那樣了……”
我疑惑不解的看看左然,又繼續問道:
“伯母,傑,到底為什麼瘋了啊?”
說到這個話題,伯母的眼睛又不禁紅了一圈。
“那個孩子啊,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從春天開始的時候就忽然說討厭看到花,不準家裏任何人買花;後來又老說好像聞到了花香,可是家裏明明已經沒有花了啊;他那時的脾氣也變得越來越暴躁,還去把家附近的花花草草都砍了個精光……但是,他還是說能聞到花香。在家裏又摔東西,又是大吼大哭;給醫生看,給算命的看,怎麼都不行…現在,就隻能讓他呆在醫院裏了……”
左然握著的我的手,很涼,很涼……我久久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在病房裏看到傑的時候,他像個被拋棄在街頭的孤兒般,可憐兮兮的蜷縮在床角。我讓左然和伯母先在外麵等一下,想單獨和傑說幾句。
其實,我隻是想問問傑,關於左岸的死,他到底清楚多少。這是個一直打在我心底的結。因為責怪傑而沒看就直接扔掉的那些信,讓我錯過了很多知道真相的時光。
為什麼,傑,會害怕聞到花香呢?
然而,還沒來得及等我開口,傑的目光就直直的迎向了我。那樣的目光很自然,很熟悉,讓我忽然覺得傑似乎並沒有瘋。難道,他是在偽裝?
走到他麵前,我說,我是薰。
他呆滯的麵孔微妙的抽動了兩下,然後,很突然,很用力的抓住了我的手。
“薰,帶她走!是你的話,她一定會願意走的!”
傑的力氣很大,像那個夏天,用盡全力把我從蘆葦叢裏拉走一般的使勁。
“傑,你在說什麼?讓我帶誰走?左岸麼?”
“不!!!!不要提到這個名字!”傑絕望般的嘶吼道。“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我隻是一時衝動,才會失手把她推下了懸崖……我真的沒有想過要殺她啊!”
傑淚流滿麵,而我,卻呆立在床邊,失去了反應。
眼前的這個空間仿佛在逐漸扭曲,變形;突然停電般的四周一片漆黑,海浪聲如饑餓的野獸般在耳邊咆哮。是那個刮台風的晚上,白色的燈塔是黑暗中唯一的色彩。刷完塔的左岸,躺在沙沙作響的蘆葦叢裏聽著CD……
傑說,他不是故意的,但是,他依然把她推下了懸崖!
我全身無力的癱坐到地上。
傑還在一邊哭,一邊呼喊著,讓我把她帶走。聞聲而來的護士,伯母,左然都一擁而進。我神情呆滯的,被左然帶出了這一團混亂之中。
回程的車上,我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唯有淚水在默默地流淌,為著18歲那年完結的,明朗的夏天……
九
那一年之後,我再也沒有回去過家鄉了。
順利的念完了大學,順利地在A市找到了工作,也順利的和左然走進了禮堂。這個憨厚的男人,雖然無法給我愛情,卻可以讓我隱藏一切過往,就那麼安靜的生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懷孕了。
我告訴左然,無論是個男孩還是女孩,我都要取名為:左岸。他說好啊,這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我心滿意足的笑了。一直記得18歲的那個夏天,左岸懶洋洋的靠在我的肩頭說:
“薰,或者,你做我的母親?”
10個月以後,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再也沒有比這更讓人感到開心的事了。我把她抱在懷裏,一遍一遍的輕聲呼喚到:左岸……左岸……我的孩子……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左岸在慢慢的長大。有時候我甚至會想,她長大以後,是不是真的也會像我記憶中的那個左岸一樣呢?
“媽媽,你在想什麼呢?”她甜甜的笑著,用短短的食指戳戳我的鼻梁。
“媽媽在想你啊!”
18歲那年的夏天,已經離我很遠很遠了。偶爾再想起時,四周的景物都變得模糊不清;唯有空氣裏輕飄飄的淡淡花香,依然是那麼熟悉悠長……
是的,是有那麼一股花香在身邊彌漫著。
有一次,左然悄悄地對我說:
“薰,你覺不覺得,左岸這個孩子,身上好像有一股香氣?”
“哦,是麼?”
我故作鎮定,卻掩藏不住在嘴邊展開的,越來越深的笑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