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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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朱梓看著把頭扭向電視機的楚傑,腦子裏弄不清這個問題的含義。
楚傑似乎不是很認真的樣子,加之剛才何方也說了喜歡楚傑,也許楚傑所說的喜歡並沒有更深一層的含義吧……朱梓想。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答案肯定是“當然喜歡”。
四個字就像陣風吹過楚傑的心海,帶起了一片漣漪。臉悄悄地紅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咧開了,楚傑背對著朱梓口是心非地說:“我問著玩兒的,你還真回答我。快去熱飯菜,餓死人了,我可不想空著肚子守夜。”
一句“問著玩兒的”讓朱梓鬆了口氣,還好沒有更深一層的意思,要不然他可不知道怎樣去麵對楚傑,但與此同時,朱梓的心裏又有點兒小小的失望。兩人之間沒有血緣關係、戀人關係的維係,靠的僅是單純的朋友關係而已,如果有一天楚傑要離開,他有什麼資格去要求楚傑留下來?偌大的別墅裏隻剩下他一個人,將來還會有人願意跟他一起生活麼?如果有,那麼他要花多少時間去找一個跟他契合的人?朱梓自私了,他不想讓楚傑走,但又不知道把他放在什麼位置,妻子去世不過幾個月,讓他在現在另結新歡,朱梓做不到。
當楚傑臉上的紅潮退了下去,朱梓還站在原地思考。楚傑叫了他幾聲都無人應答,索性放棄,起身走到朱梓身邊,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喂,回神了。”
朱梓眼睛一眨,往後退了一步,愣愣地問:“什麼?”
“想什麼心思呢?”楚傑兩手插在口袋裏往廚房走,“算了,我去熱飯菜,你看電視。”
朱梓跟了過來,“還是我來吧,廚房裏你不熟悉,等下別幫了倒忙。”
“你別小看人,我現在土豆絲切得很好了!”楚傑說著就要開冰箱門拿土豆出來切給朱梓看。
朱梓搶走楚傑手上的土豆又扔回冰箱裏,“是我小看你,可以了吧?菜已經夠多的了,就不用你再加一道了,回頭你把所有的菜都吃完,那就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那容易。”楚傑擦了擦手,偷捏了一塊肉才舍得離開廚房。
這一頓年夜飯吃得極其漫長,兩人把熱好的飯菜放在電視機前的茶幾上邊看邊吃。楚傑提議要喝酒,朱梓拗不過他,一人倒了半杯白酒。
春節晚會依舊那麼無聊,楚傑換了一圈台,幾乎所有的都在轉播。楚傑無奈,隻能以吃為主,跟朱梓聊天為輔,晚會淪落為背景音樂。
終於熬到快要十二點了,朱梓、楚傑帶上下午買的鞭炮跑出去放。小區裏已經有許多戶人家站好地盤,楚傑也挑了個位置把鞭炮擺好。
“十……九……八……七……六……”小區裏的人齊聲倒計時來,朱梓站在不遠處跟著大家一起喊,“五……四……三……二……一!”
新年到來的第一秒,所有人一起點燃鞭炮,噼裏啪啦……噼裏啪啦……熱鬧極了。也有一些人家放的是煙花,一道道強光射入天空,“嘭嘭”聲連成一片,五彩繽紛的煙花爭先恐後的在天空中綻放。
楚傑出來時忘記穿外套,他哈了口氣,跑到朱梓身邊,對著他的耳朵大吼:“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朱梓也大聲回了他一句,而後抱住凍得臉色通紅的楚傑說,“謝謝你一直陪著我,謝謝你能跟我一起過年。”
因吃驚而懸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收緊,楚傑環著朱梓趴在他肩膀上弱弱地說:“也謝謝你肯收留我、喜歡我。”
可惜鞭炮聲太大,朱梓沒能聽清,他問:“你說什麼?”
楚傑搖搖頭,感受著朱梓懷抱裏的溫暖,“沒什麼。”
“回家吧。”
“嗯。”
晚上喝了些酒,又熬夜到將近一點,朱梓、楚傑倒床就睡覺,一夜無話。
大年初一楚傑被鬧鈴吵醒,剛醒的他嗓音還很沙啞,“幾點了。”
朱梓下床穿衣服,“八點。”
“今天不用上班,你也不用走親戚,起來這麼早做什麼?”
朱梓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上墳。”
楚傑睜眼坐起來,“我……我陪你。”
“怕我想不開在墓前自殺?”
楚傑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我一個人在家無聊。”
石膏沒有去掉的那段時間楚傑整天不出門也沒見他說一句無聊或是抱怨,蹩腳到不行的理由虧得他能想出來,但朱梓並沒有揭穿他,而是答應了。
出了小區朱梓去花店買了一束菊花。等到了公墓,朱梓把汽車停靠在公墓外的停車場裏,徒步進入公墓。公墓兩邊的小商小販都在賣冥幣、鞭炮之類的東西。
下車後楚傑就一直跟在朱梓身邊,陪著他買東西,登台階。
台階高聳入雲,一眼望不到邊,中間特地隔出來一排石階,朱梓、楚傑緩緩向上登著。石階兩邊都是墓碑,有的墓碑上刻上了字,敘述墓中人一生的豐功偉績,有的則是人還在世時挑好的,墓碑空白一片,等到死後就會在碑上刻上名字,長眠於此。這就是人最後的歸宿麼?不論你生前多麼風光,死後都隻能住在這個一平米左右的空間裏,與泥土為伴,多麼讓人絕望。
陡然,朱梓停止登台階,走進那一片墳墓裏。楚傑沒反應過來,落後於他十步的距離,並不遠。楚傑的眼神黏在朱梓身上,往他哪裏走去。
朱梓在一座比較新的墳墓前停了下來,左手放下菊花,右手摩挲著墓碑,聲音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小婕……”
還有三步之遙的楚傑聽到朱梓叫他,剛想答應就聽到朱梓接著說“新年快樂,我來看你了”。
楚傑吃驚,不能理解朱梓後半句話的含義。他順著朱梓的手看去,隻見朱梓的手正在描繪著他妻子的名字——陳文婕。
看到那三個字,楚傑的身體晃了一下。明明腳下沒有雨雪,明明氣溫不低,為什麼會覺得自己的腳好像和地麵凍在一起,動不了了?
小婕……小傑……同為jie,然此“婕”非彼“傑”。那晚朱梓叫的不是他,而是她。
楚傑低著頭,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在醫院為什麼讓我跟你回家?”
朱梓停止手上的動作直起腰板,眼睛始終注視著墓碑,“我……我也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麼?”楚傑自嘲地笑了笑,平靜地問,“你究竟當我是什麼?”
朱梓側過身,才看到距離他有段距離的楚傑眼裏盡是陰霾。朱梓發現這是楚傑第一次離他那麼遠,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楚傑露出那副麵孔,“你……”
“那晚是我自作多情,你叫的根本就不是我!“小傑”!“小婕”!我怎麼沒想到問她叫什麼名字?你讓我跟你回家隻是因為我跟她都是孤兒!我跟她名字同音!是不是!”說到最後,楚傑幾近嘶吼,“我不過是她的替身!一個替身而已!”
“我沒有!讓你跟我回家是因為你無家可歸,我也想找個人陪。我是在邀請你跟我一起回家後才知道你名字的。”
“那你為什麼會喜歡我?跟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麼?”
“小傑,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別這麼叫我,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叫誰。”
“好吧,楚傑。”朱梓糾正過來,“我對你的喜歡隻是好朋友之間,或者是哥哥對弟弟的那種,並不是對愛人的那種。”
“那昨天……”楚傑想說說不出,他害怕知道答案,他怕他連替身都不是。
眼前的楚傑讓朱梓莫名其妙地心中一痛,雖然那種感覺消失得很快,但它確實存在過,真真切切地。朱梓想安慰一下楚傑,卻突然想到旁邊就是妻子的墓碑,不免覺得剛才的自己好像是背叛了她一樣,立刻像烏龜一樣縮進殼裏躲開楚傑的眼神,“昨天你不是也說你是問著玩兒的麼?”
這句話的確是楚傑說的,可是從朱梓嘴裏蹦出無疑是最鋒利的劍,足以一劍斃命。
“對啊,是我說的。”楚傑哀歎一聲,話鋒一轉,背對著朱梓說,“我去停車場等你。”他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去整理思緒。
楚傑雙手插在口袋裏,走回台階上抬頭看天。天沒變、人依舊。他低下頭一級一級地走了下去。
“小婕,剛才那個人叫楚傑,是車禍另一輛車上的客人,我們住在同一個病房,我斷手他斷腳。我知道昏迷後醒來希望見到最想見的人的那種感受,你知道麼,我最想見的是你,可是我看到的卻是路放。”朱梓蹲在地上燒紙錢、放鞭炮,“他醒來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我,然後一直都是。他跟你一樣沒有家人,沒有人來看他,他就那麼一個人躺在床上,也不說話,直到我遞給他半碗湯。你葬禮那天,我回到病房後看到他躺在在床上,略帶期望又小心翼翼地問我有沒有出院,那時候,讓他跟我一起回家的想法突然就蹦出來了。我不知道怎麼去解釋當時的想法,事後我也弄不太清楚,我就是那麼做了。剛回家的那幾天我裝作若無其事,可當那天晚上被他發現後,一切的偽裝都被揭開了。他陪著我過的那一夜是車禍後我第一次真正地睡覺,從那天起,我開始奢望他是你送給我的禮物。接下來的日子裏我一直都很照顧他,表麵上他很依賴我,隻有我知道,其實是我在依賴他。空空的腦子裏偶爾會浮現出他的麵孔,後來越來越多,人總是要有個惦記的人才會有存在感吧。”
附近熙熙攘攘路過幾個上墳的人望著這個對著墓碑說了好久的話的人,好奇他怎麼還沒走。朱梓不理會別人的目光,自顧自地說著,“說不喜歡他是不可能的,可這是因為真的喜歡他還是因為每天都見到他?如果是喜歡,那麼到底是哪方麵的喜歡?喜歡的又有多深?我全都不知道。”朱梓靠著墓碑坐下,“剛才他質問我的時候我真的很亂,頭就要炸掉一樣。小婕,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了,我不敢把這些告訴別人,隻能跟你說。心煩意亂的時候說給你聽,也許你不能幫我解決問題,但是一說給你聽我的思路就會通暢起來,這個習慣到現在都改不了啊。你說我剛才那麼對楚傑說話是不是很過分?”
朱梓說完閉上嘴,又坐了幾分鍾才站起來拍了拍墓碑,“我走了小婕,希望下次來看你的時候我能想通。”
楚傑斜靠在車門上盯著公墓大門,看到朱梓走過來便挺起身子站直。
朱梓掏出口袋裏的手帕擦掉楚傑頭發上的幾顆水珠,“怎麼不進車裏等?”
“忘記問你要車鑰匙了。”楚傑聲音不大,朱梓瞥了他一眼,沉默著打開汽車的防盜鎖。
楚傑坐進車裏可憐巴巴地望著朱梓,“其實我剛才是騙你的,你就當沒有聽到好不好?”
“嗯。”
“你不會把我趕走的吧。”
“不會。”
楚傑得到了保證,終於卸下心頭大石,笑嘻嘻的坐在車裏問朱梓接下來幾天是在家還是出去旅遊,公墓裏的一切好像沒有發生一樣。
晚上睡覺時,楚傑期望滿滿地躺在床上等朱梓。許久之後朱梓才進來,他抱著枕頭拿走相框,隻留下一句話:我回房睡了,這段時間謝謝你,晚安,楚傑。
燈被關上,房門被朱梓帶上,楚傑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自言自語道:“原來還是隻有我一個人啊……”
看不到就可以當做他還沒走吧……楚傑翻個身背對著朱梓愛睡的那一邊,緩緩地閉上眼呢喃,“晚安,朱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