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雨好像越來越大。
    流動盤旋的氣流卷著大顆大顆的雨滴[劈劈叭叭]地砸著窗玻璃。本蜷在桌上竹籃裏的阿墨似是覺得冷，一溜煙地跳下書桌奔了過來，埋頭就往秦鏡懷裏鑽。
    這一習慣性的動作讓秦鏡常常不禁懷疑：阿墨這隻小幻獸是不是把她當成它媽媽了？聽說大部分動物在睜開眼睛後，都會把它第一眼看到的生物直覺地認定為自己的母親，不論是與不是，一生不變。
    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對阿墨來說，是個好母親嗎？
    摸著正好奇地舔著自己臉上淚水的小家夥，竟似已哭得累了的秦鏡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這些不相幹的東西。
    可惜阿墨不會說話，不然真可以問問它。
    而自己應該算是幸運的吧，有著那麼好的爸爸媽媽。秦鏡直覺地摸了摸仍有些痛的臉。爸爸他們應該很生氣吧，我鬧出了那麼大的亂子，而且連門都不願開了去向他們解釋一下……隻是當時，我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一聽到他們的聲音，我便忍不住哭了出來……
    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腿已有些發麻的女孩兒扶著牆壁慢慢站了起來，順手開了燈。突然亮起的燈光讓她不禁眯了眯眼睛。
    外麵的天色，已全黑了。
    清了清嗓子，在確認自己能清楚的說出話來後，秦鏡找了方帕子擦了把臉，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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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子群與白晗夫婦住在三樓最左側的那套房間裏。
    走上樓梯，走過書房，便看到了自套房的小客廳的門縫中射出來的燈光。
    “唉，鏡兒那孩子，脾氣還是那麼強……”
    是爸爸的聲音，好像提到了我的名字。
    秦鏡放輕了腳步與呼吸，靜靜聽著父親與母親在說些什麼。
    “是啊，就和你有時候很像，不過睡一覺後等到明天心情平複下來應該就沒事了。不過按鏡兒的性格來看怎麼也不會做出今天璿兒所說的那麼出格的事吧……不知不覺，從收養鏡兒這孩子起也過了快十一年了……”
    [收養鏡兒這孩子]？！
    秦鏡全身都僵硬了，眼前發黑，耳中嗡嗡直響，他們後麵說的幾句話全部都沒有聽清楚。
    直到聽到母親那略帶啜泣的聲音：“其實想一想，我平時那樣有意無意地躲著她，真地有些對不起鏡兒這孩子……隻不過，我有時候看著看著她，便忍不住想起了被那個怪人奪走的悅兒，明明知道鏡兒她是無辜的，可是就是控製不了自己……子群，你不知道，我有時候好害怕，怕自己控製不了而會再做出像她五歲時落水那樣的事情來……”
    “……”
    仿佛頭上被人重重擊了一棒，秦鏡隻覺得一陣天暈地轉，腦袋中好像有個尖銳地鑽子不停地在從裏往外刺，前不久在醫院裏做的那個惡夢仿佛已隨著這痛苦而漸漸清晰起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下樓回到自己的房間裏的。抱過有著順滑皮毛溫暖體溫的阿墨擁在胸前後，她仍忍不住地發抖：好冷，好冷啊……剛剛，我根本便沒出過這個房門，我根本什麼也沒聽到，對不對？
    可一閉上眼睛，五歲的自己落在河中看著有著奇異表情的母親的那一幕便無比清晰鮮明地在腦海中一次次閃現。
    想坐下擁著被子，竟發現自己手抖得不聽使喚。
    “咚咚~~”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差點嚇得她跳起來。抬起眼睛，便看見秦璿自未關的門裏走了進來，順手將房門掩上了。
    秦璿好像已洗了澡，穿了件很可愛的長長淡粉色長袖睡袍。說實話，鵝蛋臉兒大眼睛的秦璿也是個小美人胚子。隻是與秦鏡這個搶了外人大部分注意力的姐姐長得並不特別像，如果說秦鏡是公認地吸收了父母雙方的所有優點並將之發揚光大的話，秦璿更像本已有美人之稱的母親一些。
    “秦璿？你有什麼事嗎？”盡管走進來的是妹妹，秦鏡仍直覺的用手將臉上紅印掩了掩，頭也低了下來。
    秦璿雪白鵝蛋臉上的表情很怪異：“剛剛你在三樓聽到了吧？”
    “聽到什麼？”還沒反應過來的秦鏡下意識地反問。
    “就是你不是爸爸媽媽親生的，以及你五歲時落水是被媽媽推下去的這件事。”
    “你？”捂著嘴，秦鏡不能置信地瞪住她：她怎麼會知道這些？
    秦璿輕輕一笑，麵上表情看起來竟似較比她年長一歲的秦鏡更成熟幾分。
    “我早就知道了！--你忘了嗎，當年你掉到水裏的時候我就站在媽媽身邊。而媽媽自從你被救起來後就開始信教，我是前幾年她做懺悔時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秘密。
    哼，我才不像你那麼遲鈍呢！
    --對了，忘了告訴你，三樓他們的客廳門是我故意打開一條縫的。”
    全身的力氣都似被抽光了，秦鏡發現兩條腿竟抖得幾乎撐不起自己。
    “為什麼？”她喃喃地問。
    “因為我很討厭你！“秦璿瞪著她的目光中寫滿了嫌惡，“從小到大，什麼風頭都被你搶過去了！每個人都寵著你，愛著你，你在哪裏都是理所當然的第一。別人提起來時，總是說[秦鏡的妹妹]也不錯，[秦鏡的妹妹]如何如何，又有幾個人真正重視過我這個[你的妹妹]？連爸爸媽媽也都是這樣，好像忘記了我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你就真這麼討厭我？”指甲已掐到了肉裏，秦鏡卻猶自未覺得疼。
    她性格向來爽朗明快，開心與否都是擺在臉上，總以為天下間的人都是和她一樣的。雖然今天吃了虧，也以為隻是偶然。哪裏想得到私底下自己早已成了眾矢之的，連自己的妹妹也對自己如此大的意見！
    “不錯，討厭得要命！”秦璿的杏仁眼裏掠過一絲看不清楚的表情，“所以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你以為喬巧背叛你隻是偶然的嗎？隻是一時受了其它人的蠱惑嗎？不對！你早就壓得她透不過氣來了，即使沒有金錦繡，遲早有一天她也會對付你！”
    “真的是這樣的麼……”秦鏡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床上。秦璿的話，已完全摧毀了她以往的信仰目標與所有的自信快樂。
    “哼，所以最討厭你了，什麼都不知道還整天一幅多麼快樂幸福的樣子！我明明白白地對你說，你以為你是誰？你隻不過是個不知從哪裏撿來的野孩子！爸爸和媽媽都不是你的！是你從我沒見過的親姐姐和我手裏搶過去的！”
    窗外的雨聲嘩嘩地為秦璿的話作著伴奏。
    “……看你在出了今天這樣的事後還怎麼保持你那笑得無比燦爛陽光的樣子？看爸爸媽媽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寵著你？實話跟你說，你其實一無是處，什麼用也沒有！隻會從我這裏偷走爸爸和媽媽的愛！……”
    已端起來放在桌上的大托盤裏的菜早已不再冒熱氣，被碗反扣好的那盅白米飯說不定還是溫的……秦鏡散亂的目光無意識地望著眼前的那些物體。
    以為最後還能擁有的、最最珍惜的東西還是沒有了……
    原來幸福，真的隻是一場夢麼……
    在秦璿淋漓盡致的發言告一段落時，訝然發現秦鏡已站了起來，正拉開門神情恍惚地一步步往外走。
    “你要去哪裏？”
    “屬於你的東西，我現在把它們全部還給你。”
    秦璿愕然中，那抹孤單的白色人影已消失在她眼前。
    “你~~哎！”
    在怔了半晌後，秦璿恨恨地跺了跺腳，匆匆趕下樓拉開門時，隻覺得滿眼的雨水混著風讓人連氣也透不過來，眨眼間身上的衣裳已濕了大半。努力睜開眼想看清楚些時，哪裏還找得到那個白影？
    “啾~~”腳踝邊有一個溫暖的生物一晃而過，下一秒已奔入了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