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幽愁暗恨生  第五十八章 江州軍營露身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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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整好行囊的彎月,束起了長發,穿上了一身月牙白的長袍,戴上了江半夏的麵具,緩步走了出去。
    外麵,何叔和張大夫早已起床,此時正在殷勤地給流民們瞧病。昨兒個,她去向張頑童道別。張頑童心裏雖有不舍,但嘴上卻強撐道:“小丫頭啊,在軍營裏不比在外麵,凡事一定要多留個心眼兒。雖然軍營裏沒有明文規定女子不得出入,但你若出了什麼三長兩短,我可不好給我的徒兒交代。記得,你在那裏待的時間不能太久,一定要快點回來,還有,絕對不能做對不起我家小子的事兒。”
    看到張頑童吹胡子的樣兒,彎月差點兒笑出聲來。她努力憋住到嘴的笑容,“恩啊”應對著。此時,張頑童忽然神秘兮兮地從座位底下掏出一包裹的藥。包裹裏的藥,除了一些必備的藥外,還有迷魂藥、健忘藥、整蠱藥……應有盡有。
    “這些藥,是做什麼的?”
    “這些藥啊,嘿嘿。”張頑童不懷好意地笑了聲:“它們是送給你做防身用的,畢竟,一個女孩子在外女扮男裝不容易。如果有人想對你不軌,這包蒙汗藥足夠讓他睡三天;如果有人識破了你的女兒身,這包健忘藥足以讓他忘記三天內的所有事情;如果軍營裏有人為難你,這些整蠱藥足以讓他們醜態畢露。哈哈,總之,你想讓他們幹什麼,他們就會幹什麼。”
    提著這裝滿藥的包裹,彎月頓覺它沉甸甸的,想不到,這位玩世不恭的老頑童,竟然為她想的這麼周到。
    “妹子,別看了。快點走吧,外麵有人候著你了。”幺一拽了拽彎月的衣袖,提醒道。
    彎月依依不舍的轉過身,走了出去。若涵趴在柱子後,撅著嘴看著彎月離去的背影,眼中撲閃撲閃的。
    “小哥哥,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哭什麼。”一聲稚嫩的話語,在若涵的身後響起。若涵忙收起眼淚,轉過身怒道:“臭丫頭,少管本少爺的閑事。”
    靜如胖嘟嘟的臉登時委屈起來:“可是,剛才我明明看到你流淚了。”
    “臭丫頭,嘴怎麼這麼碎,小心本少爺的拳頭。”若涵舉起拳頭,威懾道。
    靜如害怕的後退了兩步,卻不自覺的退到了一個熱乎乎的物體上,緊接著,一雙大手按住了她:“小妹妹,你不要緊吧。”
    這個聲音……怎麼這麼溫潤好聽?靜如抬起頭來,卻看到一張白雪般男子的麵容,幹淨的不染一粒塵埃。
    他是誰,為什麼給自己的感覺,如此熟悉?
    靜如仰著胖嘟嘟的小臉,不解地看著眼前人。而這個男子,雖然手扶著她,但他的眼睛,卻是空洞且無焦距的。靜如伸出肉乎乎的手,撫過他的眼睛:“叔叔的眼睛,看得到靜如嗎?”
    男子的嘴角露出一絲明淨的笑容,他輕輕地抓住了靜如的小手:“雖然叔叔看不到你,但叔叔可以感受到你。”
    靜如眨著一雙靈動的眼,頗為憐惜的說道:“叔叔別難過,以後,靜如當你的眼睛好不好?這裏有很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他們都會幫你的。”
    男子嘴角的笑容,更明淨了起來,他抓著靜如的手,也更加用力起來。
    已經送走彎月的幺一,恰巧回來時看到了這一幕。她忙走過去,拉起靜如訓道:“不是告訴過你,不可到處亂跑嗎。”
    靜如立刻低下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末了,她忽然想起還未跟那位叔叔說再見,於是,她回過頭,衝著男子招手道:“叔叔,我先走了,再見。”
    聽到靜如的話,若涵不屑的伸了伸舌頭,自言自語道:“笨丫頭,真是煩人。”說完邁腿就要走,可忽然,他的身後多了一陣掌風,將他直生生的推倒在地。
    “唉喲。”這位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捂著腰,倒在地上呻吟起來。
    站在他身後的男子,嘴邊揚起一分諷刺的笑靨,他轉過身,如流雲般飄然離去。
    “真是見鬼了。”若涵窘的不輕,低聲咒罵道。
    “臭小子,原來你躲在這裏偷懶。”張頑童雷鳴般的聲音在若涵耳旁響起,緊接著,若涵的耳朵被揪了起來:“你小子,怎麼得罪了和老弟的貴人,還不過去賠罪。”
    貴客?那個瞎子算哪門貴客!若涵不情願地掙脫開來,他拉了拉張頑童的衣角,問道:“師父,那個人是誰?”
    “笨小子,”張大夫又賞了若涵一個爆栗:“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他可是江州城首富,有名的陳大善人,咱們這個庇護所,就是他出資修建的呢。”
    若涵登時噤聲,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個早已不見的影子。江州首富——陳大善人,竟然是個瞎子?
    再說彎月這裏,當她坐著歪歪的驢車來到軍營時,浩浩蕩蕩的大軍,正光著膀子在操場上操練,他們手執長矛,響亮的喊聲,震徹雲霄。
    一個坐在欄杆上蕩著腿的小藥童,在見了彎月後,忙跳下來問道:“先生可是雁城來的江半夏大夫?”
    彎月忙點了點頭,答道:“是,江半夏正是在下。”
    “果然是江大夫,失禮失禮。”藥童的樣子恭敬了起來:“小的名叫張澤,見過張大夫。李大人已經在醫館裏恭候多時了,大夫請這邊走。”說完引著彎月,向著醫館的方向走去。
    在步行了一段兒路後,幾頂黯淡破舊的帳篷出現在彎月的眼前。張澤掀開了門簾,引著彎月走入了一個較大的帳篷裏。帳篷裏,彌漫著濃重的藥味,伴著血腥味,讓彎月的胃腸直翻騰。
    帳篷的地麵上,躺著坐著一群傷兵,捂著未來得及包紮的傷口呻吟著,而裏麵隻有幾個小藥童在忙著幫忙包紮。
    “江大夫,我們的大夫本來就少,且大部分被四皇子抽調了去,現在營裏已經沒有幾位大夫了。”張澤在彎月耳邊細語道。
    看著躺著地上不斷呻吟的士兵,彎月心有不忍地俯下了身子,細心察看起他們的傷勢。張澤在一旁好心的提醒道:“江大夫,李大人還在裏麵等你呢,可別耽誤了時辰啊。”言下之意,莫讓屋裏的那位主子久等。
    官大一級是要壓死人的。懷著幾百個不情願,彎月無奈的從懷裏掏出一瓶子藥,放到了一個傷兵的手裏,低語道:“把這藥抹在傷口上,恢複好的話,明日就沒有疤了。”
    那個傷兵聞言,抬起頭,一雙死魚般的眼睛不帶任何感情的看向彎月。藥瓶從他的手裏掉落下來,發出了“鐺”的聲響。
    張澤在後麵拉了拉彎月的袖子,小聲說道:“江大夫,這個家夥一來軍營就瘋瘋癲癲,精神狀態時好時壞,要不是看在他有一手木匠手藝,早就被趕走了。前兩日柔然人突襲,這個家夥也不知抽了什麼瘋,拿起把砍柴禾的刀就衝出去了,難得留下一條小命。江大夫,你快進去吧,別理他。”
    在張澤的催促下,彎月穿過了後麵的翠屏,翠屏後坐著一個留著山羊須的中年男子,正手拿一本線裝書凝神讀著,絲毫不為外麵的呻吟聲所動。
    “草民江半夏,見過李大人。”彎月壓住了心中的不滿,謙恭地對著麵前的這個李大人行禮道。
    李大人的目光,始終徘徊在書裏,良久,他忽然搖頭晃腦大笑一聲:“妙哉。”
    一聲“妙哉”,若放在其他時候其他地點,也就罷了。可眼前有那麼多傷員要處理,這位李大人卻在這裏妙哉妙哉,他還真不是一般的悠哉。
    “子係何人哪?”在一通妙哉之後,這位李大人終於對彎月問話了。
    這個李大人,可不是一般的迂腐啊。彎月低下頭,再次行禮道:“回大人,草民江半夏,有禮了。”
    這個小東西,乳臭未幹的小子,就是江半夏?李大人撫了下胡子,眯著眼問道:“子師係何人哪?”
    子是係何人?
    如果說,前麵那句話彎月還能聽懂的話,那麼這句帶著軟軟的南方口音的問話,則讓她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這位李大人的記性不會這麼差吧,自己剛報了名字,他就轉頭忘記了?
    眼見彎月犯難,張澤在後麵好心的提醒道:“江大夫,李大人是在問你,師從何人呢。”
    經張澤這麼一提醒,彎月醒過神來,忙說道:“回大人,草民家裏世代從醫,草民耳熏目染,學得了一身杏林之術。”
    “哦?”李大人很明顯的露出了一個不信的表情,連問話的口吻都變了:“那傳統醫書,你又讀過幾本?”
    傳統醫書……彎月除了《傷寒論》和《黃帝內經》外,讀的大都是冷夫人送給她的一些醫書,雖然外麵是黃色的,裏麵寫的也不錯,但叫什麼名字,她還真沒注意過。
    看到彎月麵露難色,李大人撫了撫胡子,麵色亦有不善。這個男子,沒有明正的出身也就罷了,竟然連醫書都沒有讀過……他揮了揮手,道:“江大夫來的正好,想必外麵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那些傷兵,有勞江大夫代為處理。”說完繼續讀起剛才那本書來。
    彎月見此人的態度十分不屑,登時告了退,跟著張澤離去。張澤在出去後,悄聲勸慰道:“江大夫莫生氣,李大人最近也是心煩,畢竟大夫們都不在這裏。作為總管的他也覺得不好向這裏的兵士交差。今日有勞江大夫了。”
    麵對張澤的安慰,彎月臉上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她謙虛地說道:“謝謝你,張澤。我初來乍到,有不懂的地方,還要麻煩你了。”
    “哪裏哪裏。江大夫,這些傷員還有勞你費心呢……”
    在客套了一番後,彎月開始為傷員們診治。根據張澤的說法,這些傷員皆是兩天前的突襲中受傷的兵士,由於此次突襲被守營的士兵發覺,故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失。可這些傷員卻因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而待在了醫帳裏,有些人的傷口已經出現潰爛。
    張澤很乖巧的為彎月端來一盆清水,供她洗手之用。而在進行了一係列的診斷、上藥、包紮後,彎月累的氣呼呼的,恨不得自己生出個三頭六臂,可以為她幫點兒忙。
    眾位傷兵,對彎月還算配合。唯一給了彎月釘子的,還是那個翻著死魚眼的傷兵。此人呆呆地坐在角落裏,一雙無神的眼睛盯著地麵久久不語。
    “江大夫,這小子你就別管了,打死他也問不出個屁來。”一個傷兵在旁邊開口了:“他呀,是個有名的可憐蟲,柔然人攻下京城後沒多久,就把附近的村子全都血洗了。這小子的村裏人全都沒了,就剩下了這根獨苗。哎,慘哪……”
    原本有些嘈雜的帳篷,忽然間沉默了起來。彎月垂下眼皮,頓覺心口有千斤石頭壓著,沉甸甸的。
    夜裏,當忙活了一天的彎月捂著腰回到自己的小帳時,裏麵已經呼嚕連天了。張澤殷勤地給彎月鋪了一卷地鋪,輕聲說道:“江大夫,軍中條件簡陋,您且委屈一下,將就了吧。這裏睡的,都是我們這樣的藥童,您別介意。”
    彎月淡然笑了笑:“謝謝你,張澤。大家都為國家做事,能盡一份兒力是福氣。既然如此,又何必計較住哪兒呢。”說完,她徑直走到地鋪前,大方的躺了下去。
    張澤見狀,瞅了瞅旁邊燈火輝煌的軍醫們的帳篷,暗自搖了搖頭。這位好心的江大夫哦,可惜了他的出身,不得李大人的看重……
    夜裏,當眾人睡的正酣時,彎月卻不斷地從迷糊中醒來。她的身旁,不斷有人打著呼嚕聲,其聲響之大堪比豬圈裏的豬哼。後半夜,彎月迷糊地坐了起來,可再躺下時卻怎麼也睡不著了。鼾聲一輪比一輪來的大,更要命的是連蚊子都過來欺負她,沒一會兒,彎月的手上和脖子上就紅腫一片了。
    彎月坐了起來,摸了摸額頭,悄悄地站了起來,走到了外麵。今夜,黑雲沉沉地壓了下來,遮住了月光與星光,唯有一簇簇的火光,在士兵的手裏不停地晃動著。
    夜黑風急,必有不祥之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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