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醜女初長成 第十二章 從此慕府深水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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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月的頭昏昏沉沉,丹田處升起的氣息,是她渾身灼熱起來。好難受啊,自己仿佛被人放在火架子上燒烤,渾身上下都炙熱的無法言語。她依稀記得,清遙將她放到了馬車上,在一陣顛簸後,她聽到了男女交談的聲音。他們在說什麼?彎月閉著眼,耳邊仿佛有飛蟲飛來飛去,亂糟糟的,什麼話也聽不到。伴隨著女子一聲長長的歎息,她感到,一隻溫熱的柔柔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那手在撫了一圈兒後,停在了她駭人的右臉上。又是一聲歎息……
這人是誰?朦朧中,一股淡淡的馨香飄過。這溫溫的,清雅的香氣,竟讓她想到了一個一直企望的人——“娘親。”彎月呻吟出聲,她好希望,此時伴在自己身邊的人是她的娘親。那覆蓋於她麵上的手顫抖了一下,隨即,一滴、兩滴……更多的水滴滴落在她的臉上。難道上麵下雨了嗎?
“喝藥吧,喝了,就沒事兒了。”身旁人柔柔的說道,聲音中帶著無盡的憐惜,如同,三娘對待生病的宛儀般。彎月自動張開嘴,一股清涼的藥汁在不知不覺間流入了她的喉嚨,曾經席卷於身體內的燥熱登時退的無影無蹤。可那隻一直撫著自己的手也退了下去,彎月感到,對方正要起身離去。
“娘親。”她急忙抓住了那隻手,仿佛抓住了生命中脆弱的光源的飛蛾。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她在心中呼喚著,可是嗓子卻如被什麼東西劃過了般,異常疼痛。
身旁人憐惜地坐了下來,她輕撫著彎月,一聲歎息傳來:“傻孩子,怎麼如此癡……”
彎月很想睜開眼,看清楚“娘親”的樣子,可她的頭好暈,眼皮好重,竟呼呼睡了起來。身旁的女子放下了手,同時不著痕跡的將另一隻手從彎月的手中抽出,終於起身離去。及至走出屋子,竟連看都不看身後的彎月一眼。
“二娘急著要走嗎?”大公子李若霖,倚著廊前的柱子,背對著來人。
“那女子,我已經為你們治好,好好休養就無大礙。梨兒的事,我終究欠了你們一個情。如今我們算是扯平,霖兒還有什麼要說的嗎?”來人用著依舊冷淡的語氣問道。
大公子的麵上露出一分淺笑,雙眼深邃了起來:“二娘何必把話說死呢。江彎月,生於乙醜年臘月,在摩珂山中被江老爺撿到,從此做了他的養女。算起來,她比五妹還大一歲呢。”一番話,說的意猶未盡。
冷夫人的臉上,依舊掛著冷淡的表情,她昂起高高的發髻,越過大公子,徑直向外走去,依舊,沒有回頭。
“公子,冷夫人並沒有什麼表示,想必那個丫頭,不是她的女兒。”清遙走上前,小聲說道。
一陣風吹來,吹散了大公子額前的劉海,一絲絲飄在他的眼前,遮住了他眼中所露出的光芒。
“一個精通易容術的女子,一個有著深厚內力的女子,一個讓二娘糾結的女子。”大公子撫平了劉海,輕笑道:“未來會很熱鬧。”
彎月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簡陋的房間裏,身下臥著的,是一張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單人木床。屋子裏有一個殘破的梳妝台,還有把瘸了腿的椅子,這些便是這屋子所有的家當,加起來還不如江府的多。
“醜丫頭,你醒了?”一個肥胖的婆子,推開門走了進來。她那碩大的屁股後麵,傳來了木門“吱吱呀呀”呻吟的聲音,可憐啊,本來就不結實,您老還過來頂了幾屁股。彎月憐惜地看了看門,問道:“這是哪裏?”
“醜丫頭,不會摔傻了吧?”胖婆子好笑的看向彎月,兩隻小小的眼睛眯在肥胖的臉上,宛若兩隻小小的米蟲:“自己賣身的地方,還不知是哪裏?嗬,不過,醜丫頭,你賣到這裏也算明智。聽好了,這裏是慕將軍府,慕將軍你聽說過沒?”
慕將軍府……自己轉了一圈兒,竟又回到了這裏?彎月驚訝地長大了嘴巴。婆子隻當她受寵若驚,彎起兩隻米蟲繼續說道:“知道就好。如今這兵荒馬亂的,也就京城太平些,你在慕將軍府好好幹事,將來服侍好了主子,主子沒準發善心為你配個好模樣的小廝呢。所以,你還是省省逃跑的心思,這次你運氣好,碰到了大公子。大公子宅心仁厚,很少體罰下人。可是,如果你被七少爺的人抓了回來,那可就沒那麼好運了。”
七少爺,是大夫人的養子。大夫人沒有生出兒子,隻得將自己的幾名心腹侍女送給將軍做側夫人,她們分別是四夫人,五夫人和六夫人。然而,在生下男息之後,五夫人卻得了一場大病,在孩子一歲時逝去了。後來經查實,五夫人的病與六夫人有莫大的關係,第二天,一身慘不忍睹的六夫人被人悄悄抬出了府,扔進了城外的亂葬崗,據傳已經葬身狼腹。
“醜丫頭,別發楞了。快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見主子吧。”婆子催促道。
“主子?”彎月一愣,什麼意思,難道她已經賣身於慕府了?
“廢話,自然是大公子了。要知道,在大戶人家逃跑的下人,都是要被杖斃的,難得大公子不殺你,你怎麼不知道去他那裏謝恩呢。”婆子提醒道,語氣中頗有微詞。
“大娘,您一定是搞錯了。我從未賣過身,更沒有見過大公子,換言之,我並非府裏人。”彎月急忙解釋道,同時站起身子想要離去。
然而,婆子哪裏肯依。她急忙伸手拉住了彎月,同時叫出了守在外麵的高個兒婆子,兩人將彎月綁了起來。彎月剛清醒,手足不甚有力,隻得束手就擒。
“你這丫頭真是不知好歹。”婆子怒道:“算了,既然你不識抬舉,婆子我也省省這份兒心。你就在這裏閉門思過吧。”說完,她將彎月往房裏一推,和另一個婆子一起,鎖上了房門。
“這樣成嗎?她可是大少爺帶回來的人。”另一個婆子擔憂地問道。
“怎麼不成。這些小蹄子,餓她們幾天,出來時就什麼都乖了。呂嫂啊,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人,就是心太軟啦。”那個婆子說道。
彎月聽了婆子的聲音,恨得牙癢癢。自己似乎很久沒吃東西了,肚子已經在唱空城計,可這婆子,竟然要餓自己幾天,幾天過後,她一定會被餓死在這裏的。怎麼辦?
彎月抱住身子,如蝦米般蜷縮起來,此時,又冷又餓是她最要命的感覺。好希望能連睡上幾天,這樣,她醒來時,就能有東西吃了。
慕府的夜,在躊躇的等待中到來了。一個黑影繞過府中的守衛,翻到了一個小木屋前。靠在木門上,依稀能聽到裏麵傳來的微弱的呼吸聲。那個丫頭,情況不妙啊。他從懷中掏出鑰匙,輕輕打開了木門。借著外麵零碎的星光,他看到,一團弱小正蜷縮在木床上,已經睡了過去。這個丫頭……待走近看時,那丫頭的嘴唇幹澀的不得了,想必一天都未曾喝水與進食了吧。
他輕輕坐在床頭,拖起了彎月的頭,將懷中瓷瓶裏的水倒入她的嘴中。感受到久違的潤澤,彎月聽話地張開嘴,“咕咚咕咚”地盡數喝下,宛如一隻慵懶的小貓。
“這次是給你長個記性,既然入了慕府,就別想出去的事兒了。那些不合時宜的蠢話,也不要再說了。”男子搖了搖頭,透過外麵漏進來的光,依稀可以看到他冷峻的臉。
迷糊中的彎月舔了舔濕潤的嘴唇,那上麵,仍然沾有水漬。是誰那麼好心,這時候還來喂水給她喝呢?難道是若梨?她勉強睜開眼,可眼前卻閃動著一個巨大的黑影,一雙幽深的眼睛正在凝望著她。不,他不是若梨,他是個男人。彎月被這想法驚呆了,會有男人在她房裏?這男人,是誰,為何要救她?
正欲開口,那個男人卻在她耳邊碎碎念了起來,似是在提醒她,處在慕府裏當如何如何。天啊,雖然夜裏,她的眼神模模糊糊,看人也看不清楚。可那些話,卻一字不落的全都進了她的耳朵裏。娘哎,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嘮叨啊。雖然他長得有點像那個叫清遙的冷酷男人,可是看清遙那冷樣,似乎不是那麼能念叨的男人啊?在迷迷糊糊中,彎月翻了翻身,一床單子緊緊捂住了耳朵。
“真是個倔強丫頭。”清遙笑了笑,眼見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他伸手為彎月掖了掖被角,隨即悄悄走了出去。
彎月是被肚子裏的饞蟲叫醒的。夢中,傳來了淡淡的米香,好甜啊。彎月舔了舔嘴唇,翻了翻身,那東西,似乎就在附近,那是……彎月兀地坐了起來,此時,日光已經透過門板上的縫隙照了進來,曬得屋子裏暖洋洋的。而一包白布包起的東西正放在她的枕頭旁,剛才聞到的香味便是從中發出。
懷著好奇的心,彎月打開了布包。果然,布包裏包裹的是江南獨有的米糕。這米糕,是取了江南的糯米,研成粉狀,混合了適量的五仁製成的糕點,自然香甜可口。由於其食材易得製作簡單,頗得江南百姓的喜愛。如今,餓了許久的彎月是等不及了,她大口大口的啃著米糕,同時還將掉落的碎屑接在掌中,狼狽地吞了下去。
不一會兒,布包就見底了,隻剩下幾塊米糕散落得臥在底部。彎月雖然吃的意猶未盡,但不知昨夜那好心人今夜是否還會來,若不來的話,她以後的幾天該怎麼熬?如果自己活生生餓死在這裏,那豈不是再也見不到師父了?思慮再三,彎月不舍得合上了布包,包住了剩下的米糕。
事實證明,彎月的擔憂是正確的,在未來的兩天,那扇囚禁她的門始終沒有再打開,隻是偶爾會有人透過窗戶送點水進來,確保她不會渴死。若不是靠布包裏的米糕,彎月真不知道該怎樣挨過這難熬的兩天。
在第三天時,沉重的木門被打開了。兩個婆子,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前前後後走了進來。矮胖的婆子見到彎月的樣子,冷笑道:“呂嫂,我說吧,小蹄子,餓她幾天就乖了。”
呂嫂的個頭很高,臉色白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就像一隻新死的鬼。從她的表情看去,應當是一位比較冷淡的人。然而,她看彎月的眼神與剛才的婆子完全不同,雖然冷冷淡淡,但其中的憐憫之情卻表露無遺。彎月瞅了瞅她的手,那雙手她永遠都忘不了,在她饑寒交迫的時候,就是那雙被水泡的慘白起皺的手,悄悄遞給了她救命的水。
“張嫂,別耽誤了,少爺還等著見她呢。”呂嫂柔柔的說道,聲音軟的就像一團棉花,沒有任何力氣。
“醜丫頭,還不快起來。”張嫂不耐煩地看了看彎月,嘀咕了聲:“這年頭,母豬都勝似貂蟬,長得這麼醜也能爬上去,切。”
張嫂這話,說的可是她?不管了,她很想見見那位大公子,很想會會這位昔日被她救過的人,到底要用怎樣的態度來對待她。
在換上了一套體麵的衣服後,呂嫂在前引著,張嫂在後跟著,押著彎月向大公子那裏走去。被擠在中間的彎月,看著眼前的呂嫂,覺得她走路的姿勢很怪異,整個人輕飄飄的,屬於足尖著地腳跟卻不著地的那種,配上她慘白的麵色,確實像隻鬼……
在慕府裏繞了半圈兒後,兩個婆子帶著彎月來到了一座院門前。張嫂先上去,敲了敲院門,隨著門的打開,一個穿著考究的小廝走了出來,垂首道:“公子在水榭撫琴,二位姑姑請稍候。”
彎月聞言,掏了掏耳朵,凝神聽了起來。果然,一陣蜿蜒的琴聲從院子裏流淌出來,如孱孱的小溪,輕輕拂動著飄在其上的水蓮。然而,僅僅刹那的時間,複又流淌了下去,唯獨留下花朵,在水麵上不斷起伏。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好像不是;花欲靜而水不止?倒有點意思。
琴聲越來越急促,仿佛萬水歸一,而那些飄在水麵上的水蓮亦隨之顫抖起來,在幾番跌宕後,忽聞“啪”的一聲,一個男子歎息道:“又斷掉了。”
一陣沉默後,剛才的那個小廝複走了出來,恭敬地說道:“二位姑姑請。”隨即在前麵引起路來。
張嫂已然換了一副笑臉,她點頭哈腰道:“有勞瑞哥了。”一旁的呂嫂慘白著臉,木訥不語。
在瑞哥的帶領下,兩個婆子前後夾著彎月,繞過蜿蜒的走廊,走過滿池荷風的池塘,來到一座八角琉璃亭旁。亭中,坐著一位背對著她們的翩翩少年,他身穿白色長袍,頭戴白冠束發,冠上還插著一隻青玉的簪子。
“爺,人到了。”小廝走上去,輕語道。
男子若有所失地點了點頭,手指仍然在斷弦上流連:“叫她留下,閑雜人等退去。”
小廝退了下去,在呂嫂和張嫂耳旁說了幾句,兩個婆子喏喏稱是,隨即躬身退了下去。而這位喚作瑞哥的小廝,也悄悄退了出去。一時間,偌大的院子裏,除了飄香的荷花,就是兩個各懷心事的人了。
“姑娘,別來無恙?”男子站起身來,正對著彎月,輕笑。
“果然是你。”彎月見到那張清秀的麵目,皺眉道。
“姑娘見了我,不高興?”男子眯起眼,笑道。此時,他的笑容裏已沒有當日在城隍廟時的溫潤,雖然此時是夏天,可彎月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師父有雲: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路見不平時,也要拔刀相助。所以那日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想著報答我。如果沒有事的話,我就告辭了。”彎月緊張的舌頭打結,好不容易把一番拒絕的話說完,撒腿就想跑時,一番涼涼的話從男子嘴裏傳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此話確實不錯。雖然姑娘不計較,但容在下冒昧,還要叨擾姑娘一番。”
叨擾?彎月懵了,這家夥,要與她叨擾什麼?恐怕,擾才是真的……
“姑娘莫擔心,你是我的恩人,也是小妹的恩人,如今,小妹遇到了一些麻煩,急需姑娘幫忙。”盡管是求人幫忙,但某人的語氣中,卻沒有一絲請求的語氣。
“若梨怎麼了?”彎月急忙問道。
“實不相瞞,前幾日,不知為何,小妹忽然心口疼痛,昏死了過去。若不是我拿百年天山雪蓮做藥引,恐怕她今日已然歸去。然而,當她醒了後,卻像變了一個人,過去的事情,竟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慕府上下百人,可我隻有這麼一個妹妹,看到她如此,我也難辭其咎。隻願她日後平平安安。”
“若梨……失憶了?”彎月不自信的問道,若梨,那個文靜漂亮的女孩,究竟遭遇了什麼?
“大夫說,這種失憶也許是暫時的,隻是受了外界刺激的影響,無礙。如果在熟悉的環境中,和熟悉的人待上一段兒時間,也許就能恢複過來。所以,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姑娘務必答應。”
“什麼不情之請?”一股不祥的預感升上彎月的心頭。
“彎月姑娘果然是爽快人,在下也就不繞圈子了。還請姑娘去小妹那裏,照顧她一段兒時日,待她恢複了記憶便可。我們慕家,自然也不會虧待姑娘。”
彎月徹底傻眼,照顧若梨?豈不是意味著她又要趟渾水?然而,某人的下一句卻讓她心一緊:“忘記告訴姑娘一件事,那日我們在城隍廟避難時,曾經見到一個老婦人被貓殺抓走了。不知這位老婦人是否是姑娘苦苦尋覓的師父呢?”
貓殺?這是什麼東西,難道是人的名字嗎?
“貓殺,是這幾年在江湖中忽然冒出的殺手組織。這個組織的來曆無從知曉,但被他們盯上的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過貓殺的追殺。傳言貓殺的獵殺行動開始前,總會傳來一陣淒厲的貓叫哨音,故被稱之為貓殺。”男子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那舉起茶杯輕抿的樣子,優雅的動作像極了波斯貓。
“師父在貓殺那裏……”彎月緊抿著嘴,照大公子的說法,救她豈不是無望。
“姑娘不用擔心令師的安危。”大公子放下茶杯,眼神飄向了荷池:“依照貓殺的手段,絕不留無用之人,他們既然不殺你師父,說明她還有利用價值。當然,留在貓殺的時間越長,她的危險就越大。”
“那怎麼辦……”
“不如先留在若梨這裏吧。慕府之地,他們還闖不得。我也會為你留意著他們的動向,畢竟,他們也想要我的命。而且,如果姑娘執意離開慕府的話,隻怕走不出這京城。”
這是威脅嗎?彎月臉上黑線無數,娘哎,她的命裏注定犯小人?
“如果姑娘覺得留在若梨那裏不方便,不妨去冷夫人哪裏。冷夫人是若梨的娘親,府中的二夫人。這些年來,她一直居於祠堂,亦不牽扯慕府之事。還請姑娘看在與小妹相交一場的份兒上,幫慕某這個忙。”某人軟硬兼施到這程度了,她還能說不嗎?
罷了罷了,這趟深水遊,看來她是遊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