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了許久的宮殿，響起了疲憊的腳步聲。門外的太監望見皇上走過來，起身要跪，被陳蕭伸手攔住了。
    太監會意，輕輕為他開了門。
    陳蕭走進去之後，見那個女子還坐在那裏，問道：“還沒睡嗎？”
    鴉輕輕搖頭，低著頭道：“民女被帶到這裏，說是要讓民女等皇上。皇上九五之尊，民女未等到，不敢入睡。”
    熏香嫋嫋，繚繞在她身邊，她該是坐了很久了吧。
    陳蕭的眉頭皺了起來，掃眼看著緩緩起身，恭敬跪在自己麵前的女子。
    她的從容，讓陳蕭更加不相信她隻是一個普通的民女。
    天子麵前，如此冷漠淡然，怎會是一個普通民女。
    黑色的眸子裏閃過精光，陳蕭開口說道：“柔柳是吧，朕賜你美人之名。現在為朕更衣，朕累了。”
    “臣妾謝皇上。”女子輕言一句，走上來，始終低著頭，伸手勾住陳蕭的外衣。輕輕一拉，衣服便開了。
    陳蕭低頭，似是能嗅到她身上桃花的味道。
    是許久之前，柳家宅府上才有的味道。
    伸出手，陳蕭撫摩著女子的發，伸手一拉，簪子便被扯了下來，一頭青絲瀑布一樣流淌傾瀉下來。
    鴉心裏一動，起了私念。
    這個時候，她想要看看，看看這一刻，男子的表情。
    抬眉，鴉盯著麵前的男子。他似是波瀾不驚的麵容上，有一雙太過深邃，太過火熱的眸子。
    鴉心裏一跳，連忙別開眸子，卻被陳蕭扳著下巴拉了回來。
    “你不敢看我？”陳蕭問。
    鴉閃躲著目光，辯解道：“陛下是天子，是不可以看的。臣妾惶恐。”
    “看著朕，朕要你看著朕。不要閃躲”扯著鴉，陳蕭突然大聲說道。
    鴉嚇了一跳，楞楞的望著陳蕭。他的眼裏，滿是鴉不懂得的情緒。
    這就是天子的心嗎？天子的心，不是世間任何人可以琢磨透了的，是麼。
    四目相對好一會兒，陳蕭才放開她，轉而輕輕將她來入懷裏。
    “柔兒，你說朕是天子，不可以看。可是朕希望你看著朕，一直一直看著朕，直到天荒地老，你可願意陪在朕身邊嗎？”陳蕭的懷抱，是火熱的。
    燃燒著似乎永不熄滅的火烈。帶著火烈的熱情這個男子是悲嗆的。
    或許真的是旁觀者清吧。鴉知道，天子有天子的無奈。靠在他的肩頭，眼睛微微眯起。鴉伸出手環住他，將這個男子的溫度與感覺一仔細的記住。
    “臣妾……不願意。”鴉輕笑著，溫柔的說。
    陳蕭的眸子張大了，有什麼東西刺穿了他的身體。
    尖細的，長長的，是……簪子。
    有血液從那個被紮得很痛的地方流出，疼痛漸漸蔓延開來。陳蕭能感覺到血液正在流出來。卻依然抱著懷裏的女子，微笑著低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懷柔。你一定是懷柔。懷柔，你回來，對不對？”
    鴉的手中，染滿了鮮血，那個男子抱著自己，用力的壓在懷裏。鴉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疼。從內到外疼的厲害。
    “瘋子。”將簪子再送進去一些，鴉狠狠的罵道。
    陳蕭根本不理會自己的傷，隻是一味的抱著鴉，麵帶笑容，用溫柔的口吻說：“懷柔，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鴉抬起眸子，狠狠的瞪他：“我回來了，我是來殺你的，你高興什麼。”
    鴉的心不知為何湧動上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這個皇帝一定是瘋了。這個時候不將自己拋出去，不叫人來護駕，還這樣抱著自己，任憑自己傷害。瘋子，瘋子！
    陳蕭微笑著，嘴角有血液流出來，那血將他的麵容襯托的更帶一股妖異。撫摩著鴉的臉，他輕聲說：“懷柔，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想要什麼都可以，陪在我身邊，行麼？”
    鴉的表情變的僵硬，撫摩在自己麵頰上的手掌，似是要燃燒起火來一樣，燒的她麵頰生疼。
    這個世上，沒有人會透察天子的心。可是那個叫做懷柔的女子卻可以透察叫陳蕭的這個男子的心。
    為什麼，為什麼懷柔將軍猜的都沒錯。
    她隻輕彈指間，便淡淡的說出他的一切。
    “你若從他，必定是要死的。你若要殺他，他絕對不會殺你。”
    “他不是不愛懷柔，隻是懷柔次天下一等而已。”
    心攪動在了一起。
    莫名其妙的開始嫉妒，嫉妒懷柔將軍。嫉妒那個輕易就得到一切的女子。
    麵對一個後宮佳麗三千，隻為她一個人展顏的男子，那個女子可以利用自己來報複他。
    其實懷柔真的要比這個世上很多女人都幸福。
    因為就算是背叛，就算是殺了她的家人，這個男子還是愛她愛到骨子裏。
    自己呢？自己隻能戴著那個女子的麵容，來感受這樣濃烈到讓人窒息的愛。
    多想再留戀一下這個懷抱，卻不得不離開了。
    放開手中的簪子，鴉冷聲道：“你弄疼我了。”
    陳蕭一驚，連忙放手，拉著她緊張的看：“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懷柔你沒事吧。”
    鴉搖頭，學著懷柔教給她的話說道：“陳蕭，雖然我回來了，可是不代表我原諒你了。就算是你為我父親平反了，他也不會再回來了。陳蕭，我恨你，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陳蕭微微一笑，伸手狠狠的拔出紮在身體裏的簪子，微笑著遞給鴉。簪子上滴著血跡。
    鴉一愣，不解的望著她。
    陳蕭黑色的發垂落在眼前，眸子裏遮不住的溫柔與悲傷透過發絲落入鴉的眼。
    “懷柔，我現在還不能死。這簪子給你。等有一天，我能為你造就一個，你可以自由翱翔的南安國。我便放了你離開。到時候，記得將簪子對準這裏。”陳蕭抬起細長的手指，準確的指在心髒的地方，“不管你信與不信，陳蕭就是陳蕭。是那年江之南不變的蕭公子。非我之願，心之所動。非我之意，心之所念。常備其防，徒有其表。常悔其癡，徒有其勞。人曰：何以容顏所致，汝這般。我曰：卿本桃仙，誤落凡間。桃矢桃矢，落塵之矢。以我之情，換卿不失。我願傾我一生，換你不失。”
    鴉的唇微微張著，眼裏落了自己都不曾感知的淚意。
    懷柔將軍，將軍錯了呢。
    將軍，這個男子，不是你用眼睛看到的這樣。
    在你眼裏，你許是覺得他心中天下比你更重要。其實，鴉看到了，聽到了。他是愛你的，愛你愛到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為你生、為你死。
    陳蕭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門外的太監看到皇上滿身是血的樣子，驚呼起來：“皇上，皇上您這是怎麼了？”
    陳蕭冷聲道：“朕沒事，不準出去亂說，不然朕就砍了你們。”
    “是，是。皇上……要不要叫太醫過來。”
    “不用了，這點小傷朕自己會處理。好好守著這門，不準任何人來打擾。裏麵的人要是出了什麼差池，朕拿你們是問。”
    咬著唇，鴉終是落了淚。
    夜深了，疲憊的鴉在那張陳蕭睡過的床上睡了過去。
    她跌落了一個夢，夢裏自己就是懷柔，陳蕭——是愛著自己的。
    他對自己笑，對自己溫柔無比。三千寵愛全都送了她一人。
    夢在半夜時分，猛的驚醒。
    鴉出了一身的冷汗。
    空蕩蕩的宮殿裏，隻有她一個人。坐在床上，鴉靜靜的回想那個夢。終於是動了邪念。
    起身坐在書桌前，鴉大筆揮書沒有將陳蕭的話，陳蕭的反應帶給懷柔，鴉隻是冷冷的寫著三個字：“深宮困。”
    屋子裏繚繞著煙，好聞的香氣淡淡彌漫。
    鴉輕輕一歎，煙霧中，表情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