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八六 一生之恨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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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精神病院那間特護病房中,日光燈忽明忽暗,空蕩蕩的床上放著折疊整齊的被褥,重慶的初春和冬天沒有區別,冷空氣像被父母遺棄的小孩忘了帶走,留在了這間冰冷的病房中。
    牆角蹲坐著一個頭發灰白的枯瘦女人,寬大而洗得泛黃發舊的病服套在她單薄的身體上像裹屍布一樣,無法抵禦寒冷的身體在瑟瑟發抖,醬紫色的嘴唇以自豪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喃喃自語著什麼,一直重複低語,沒人聽的懂。
    這個形神俱毀的女人便是梁月若。今天的她特別安靜,也不像以為大叫大鬧著要出去,連護士都覺得奇怪,但醫院這麼大,病人如此多,護士卻很少的情況下,即使梁月若的反常安靜沒有引起護士過多的注意,反而暗自鬆口氣。
    其實隻要注意瞧瞧就能發現,梁月若今天看起來特別安靜,其實他的呼吸卻出賣了她,急促的呼吸更加顯得她此刻有多焦急忐忑,情緒比起平時也更起伏難平。
    在精神病人的世界裏,時間是無意義的,但在今天,對梁月若來說是特別的,而且她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她隻能蹲在牆角搖晃著身體等待時光流逝,病房中沒有鍾,她也不知道今天過了沒有。還要等多久才到晚上12點。
    她等了多少年了,久得從興奮到平靜到惘然,但今天她卻心率不正的慌得難受。這麼多年的心血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破滅。從未像此刻如果擔驚受怕,但她無法祈求神明,因為沒有什麼會保護惡魔的願望實現。
    突然,門開了。梁月若恍惚間抬了一下頭問:“幾點了?”她想是護士拿藥來給她吃了,可惜她不知道自己的服藥時間,也無法推算現在幾點。
    :“與其關心幾點,不如關心郗語死沒有。”站在病房門口的是一個修長高傲的身影,他的聲音出奇的溫柔而淳厚。
    梁月若聽到郗語的名字一下就驚怵惶恐,她惶惑的抬起頭,從哪些雜亂的白發中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她不認識是誰,但她不關心,她隻在乎郗語的生死,於是立即追問:“她怎麼了,她沒死吧?”
    他沒有回答,而是關上病房門,閑庭信步般走到梁月若麵前俯視的盯著她。這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的看著她,他曾經輕狂的幻想有一天站在梁月若麵前的時候,會暴跳如雷。拳腳相向的咒罵她的無情冷血,但這樣有用嗎?舍得下手殺死自己親身骨肉的母親,一心殉情求死的癡人會在乎嗎?也許她隻會蔑視淡漠的冷笑吧。
    罵人是最無能的報複,打人是最無恥的複仇,所以他不會這樣做。他發誓站在梁月若麵前的那天定叫她痛不欲生,欲死不能,所以他要找到能擊垮她的方式,很慶幸,他找到了。
    :“如果她還活著,那我不是要鬱悶死。”隨著清澈冷漠的笑聲響起,梁月若恐懼感越來越強烈,仿佛聽到死神攝人魂魄的鎖鏈在地上錚錚作響,隨著死亡步步逼近。
    :“她死了嗎?她死了嗎?她死了嗎?告訴我,她死了嗎?”梁月若從上去抓住他,撕裂寂靜的聲音由淺至深,刺耳尖銳,仿佛勺子刮著鐵杯子。
    那個男人隻用一隻手就輕輕的將她薅開,推回去跌坐在牆角。梁月若的頭猛的撞在牆上,痛讓她清醒了不少,但她仍然失控的叨念著:“她死了嗎?她死了嗎……”
    那個男人優雅的笑著,動作極其溫柔的捧起她的臉,仿佛剛才不曾激烈的推開她,像避開瘟疫般的。梁月若不禁望著他陰冷的雙眼看出他其實毫無笑意。
    男子刁滑的笑臉蘊藏了太多陰謀得逞的快樂,他撫摸著梁月若的臉,這點施舍的熱度讓梁月若安靜下來,也許她的安靜是來自於男人身上震懾出的冷意。男子這樣做也是為了讓她清楚的承受接下來的痛。總之,梁月若知道,當敵人很高興的時候,就是自己該哭的時候了。
    果不其然,男子放開她,保持著冷笑緩緩的站起身,伸手入懷中掏出一疊相片,重重的扔在梁月若的臉上,冰冷的棱角刮在臉上留下幾條血痕,一起被誤傷的眼睛也痛得流淚。但她顧不得那些血和同,慌張的撿起地上的照片,摸走眼淚模糊的看著相片。
    照片上有一個毫無生氣的女子,垂著頭坐在椅子上,她雙手被反綁著,滿身傷痕和血跡。梁月若看不見她的臉,於是自能接著看其他的照片。還是那個背景,還是那個受傷的身軀,隻是擺設的角度不同,有側麵的,有背麵的,俯視的……突然有一張是從垂著的頭由下往上拍的。梁月若雖然看得不太清楚,但她隱約感覺這個女人是郗語。
    她快速的翻看著照片希望看到更清楚一點的照片可以確認那份驚慌隻是巧合。但接下來的幾張照片全由下往上的角度拍攝的,梁月若可以清楚的看見一個年輕的女子,原本嬌美的臉龐被割得破開,像一個不會剪裁的人毀掉了一匹上好絲絹。
    照片中的人睜大雙眼,瞳孔放大無光,蒼白的臉毫無血色,那些血順著臉頰滑落,甚至有些都滴到鏡頭上。這些跡象都顯示這個女人,是個死人。剛死不久的一個美麗女人的屍體。
    即便她死了,但那眉間還未與生命一起消退的股冷冽與高傲還是讓梁月若明白了,郗語死了,這個事實。一個死在敵人手中,也仍然驕傲的女人。
    可惜,梁月若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去惋惜,她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郗語死了,郗語死了,最後一個也死了,應紫天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啊……啊……啊……”梁月若捂著胸口厲聲慘叫,世界末日來了她也不見得會這樣憤怒,但應紫天回不來這個和世界無關的事,卻能讓她失去理智,能讓她痛心疾首。她揉爛撕毀那些照片,瘋狂的。一個用了15年去等的夢,碎了。一個用了15年去愛的人,死了。
    莫說正常人無法接受,一個保守20幾年精神摧殘的病人更加無法抵禦這心碎的噩耗。她隻能像隻野獸一樣叫著,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有什麼方式能夠發泄胸中的悲痛。
    隻是,沒有人會來看這個病房。男子在來之前就有人為他打點好一切,今天,這裏是一個絕對被世界遺忘的角落,有些人要為了追求快樂而痛苦,有些人為了痛苦而來討回快樂。
    看一個死,不如看一個人崩潰。
    男子漠視著梁月若那些痛,心裏納悶著,為什麼中年婦女發瘋的樣子這麼醜?畢竟她曾經美過。不過此刻他心中的快感其實更興奮得想叫出來,叫得比梁月若還要大聲。他緊握著拳頭,抑製住狂喜的心,這才開始好好享受,怎麼如此‘早泄’呢。
    :“幫你報了殺女之仇,是不是該好好感謝我呢?”男子雪上加霜的提醒著郗語已經死掉的事實。
    梁月若紅血絲充滿眼球,像因窒息而死掉的人一樣,無法承受打擊的她隻能用喘著的粗氣宣泄她的雪恨,進而因憤怒處於失語狀態。她對著挑釁的男子狂吠,用最原始的姿態表現最原始的憤怒。
    男子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龍娉婷在把照片交給他時那掩不住的笑意有多令人嫉妒。不錯,‘殺一個仇人,不如殺掉仇人最在乎的人’是他教會龍娉婷的,但這樣複仇的快感他也沒試過,可看到龍娉婷像心肌梗塞般的快意令他差點將複仇的日子提前。他好不容易克製住自己,他告訴自己不到最後一刻,梁月若的痛就不會那麼深,那麼隻會令自己的快感大打折扣。
    :“你嗷嗷直叫是想說為什麼要殺郗語嗎?還是想說,你要殺了我?”男子學著她叫了兩聲然後鄙視的說。梁月若像聽懂了她的話,嗚嗚的悲鳴著,等著他解釋。
    男子優雅自若的坐在病床上,看著眼前低等動物般半癱半跪著的梁月若。他心中冷哼一聲,果然像個茹毛飲血的畜生,不枉費他等了這麼都年。
    這時病房門打開,走進來一個端莊賢淑的女人。她麵帶縱容的笑容申請的望著男子,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全世界一般,但不忘隨手關上門才說:“諾月,好了嗎?”
    諾月是誰?為什麼這個名字如此熟悉。梁月若停止悲鳴傻傻的望了一會坐著的男子,再循聲望過去看著那個溫柔的女人,她對著她發出嗚嗚的低鳴,像是在乞求她的幫助。
    但女子對梁月若不屑一顧饒過她走到諾月身邊。
    :“小可,她在向你求救呢,你怎麼可以不理她呢?”諾月溫柔的摟著女人的腰像個孩子似的在她懷裏撒嬌。
    小可?梁月若懵懂的看著那個女人,為什麼這個名字也如此熟悉,而且她的臉,自己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梁月若向病床爬進了一些,直盯著小可。雖然嘴角帶著嘲弄的笑,雖然是那麼陌生的表情,但這張臉梁月若可以肯定,她見過。
    :“諾月乖,遊戲已經贏了,你不覺得再繼續下去就會變得無趣了?”她恨著梁月若眼中閃過冷靜攝人的光芒,並非小可不戀戰,而是她根本不允許有人如此吸引諾月的注意力,即便是仇恨也不準。
    諾月抬起頭望著她,看見小可充滿寵溺的眼神,就乖乖的聽話點頭。
    一個狠毒的男人和一個陰鷙女人,她們那麼溫柔的對視著彼此,是一幕極度詭異的畫麵,梁月若脆弱的神經更加受不了,她隻是看到諾月已經起身準備離開,急忙拉著他的褲腳嗚嗚悲泣。
    諾月嫌惡的瞪了她一眼,一腳把她踢到牆上,看到她像個破風箏滑落的樣子,諾月又孩子氣的想繼續玩死她。
    :“以她現在的神誌,就算告訴她真相,她也不會變得再好玩一點,現在的她才是最有意思、最理想的狀態。”小可看到諾月的注意力又被梁月若吸引走,立刻上前在他耳邊呢喃著製止他,很溫柔,很弱小。
    當然梁月若聽見了,正是那善良無害的樣子,讓梁月若不敢相信純潔和黑暗可以共生。
    諾月看了一眼小可,然後哈哈大笑道:“本來就沒準備給她真相。”
    報複的最大快感在於對方越迷惑就越痛苦,報複者才能越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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